“为什么?”季休喉咙里像塞着硬邦邦的石头,一字一顿问。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无数次问过这个问题。
赛琪娅泪眼朦胧,哽咽道:“我……我们人鱼族,无法长时间在陆地上维持人形,我那时候开始恢复鱼尾,我必须回海里去。”
所以,不能带他。
季休一言不发盯着她,问:“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现在,就是答案。”赛琪娅看着他冰冷的眼像剜肉般疼。
季休神色复杂看她,撩起洁白的衬衫露出腰肌下隐约露出的银色鱼鳞,俨然是没得到答案誓不罢休了:“那我,到底是什么?人鱼,还是人类?”
赛琪娅不敢置信望着他:“你……”
“我发情期,会变成人鱼。”季休没遮掩:“在水下,只要我想就有鱼尾,就能在水里自由活动。”
赛琪娅讶异下始终难以置信摇了摇头,“不可能,你……你是我和一个人类生的,怎么会……你应该是人类,你怎么会是……人鱼?”
就在十几分钟前,她才笃定告诉别人,全星际就她一条人鱼。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我还生下过其他孩子……”
还生下过……其他孩子?
这一瞬间,水牢里空气彻底凝滞。
季休和赛琪娅久久望着对方,赛琪娅眸光闪烁略有些慌张道:“他们……都是人类……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延续人鱼族的血脉。”
“你确定么?”季休不知道心底什么滋味,好像被割裂的地方遭划得稀碎:“不是人鱼?”
原来她不仅仅只有他一个孩子,她还有很多孩子,他甚至可能不是这里面最独特的。
这一瞬,赛琪娅倏然不那么确定了。
人鱼和人类,确实有概率诞下人鱼。
可她生下他们时,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人鱼的痕迹,跟人类特征一模一样,一个接一个,让她彻底失去绵延人鱼族子嗣的希望,眼睁睁看着人鱼族湮灭在历史长河里。
季休面无表情给她套上另一只手的套索,将旧套索收走。
他站起身来朝水池边沿走,蹲下身收拾好工具箱时淡淡道:“去给陛下治疗吧,你能保全我们的方法只有一个,治好陛下,让他赦免人鱼族。”
“我们没有罪!”
“是的,”季休顿了下,缓缓道:“我们没有罪,所以,我们才更要活下去。”
赛琪娅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入水中,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这句话,一瞬间将她最脆弱柔软的地方揭开了。
从水牢离开后,季休提着工具箱胸口沉甸甸的,像挤压着石头般喘不过气来。
他该开心的,至少他不是遭随便抛弃的,至少赛琪娅没他想得那么不爱他,至少这么多年痛苦的远远不止他一个人。
可是,他一点也不开心。
酸涩难过汹涌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回荡着赛琪娅说的“我还生下过其他孩子”“为都是了延续人鱼族的血脉”,每一句都仿似要将他摔碎,可他明明早就坚不可摧,什么都不能再影响他的情绪。
什么狗屁亲情?什么狗屁父母?他早就不抱着任何希望了。
这一秒,季休特别特别想见谢今摇。
他想起她拥着他时,满是烈阳味的信息素,温暖又舒服,好像铠甲般能将他包裹起来,像一个壳儿。
他走到第一军部监狱门口时就望见谢今摇似青松般笔直站立着,他很想从后面冲过去抱住她。
可是在他跨出第一步时,所有的冲动都消散了,胸腔里像一个旋涡不断变大,始终没有停止的迹象。
如果她喜欢他,他可以立刻飞奔到她怀里撒娇哭泣;可是如果她不喜欢他,他所有负面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季休,”谢今摇察觉身后来人,看他眼眶红红,似是委屈,揣测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走过去担忧问:“怎么了?”
什么事情,值得木木哭?
季休敛散情绪,又恢复冷傲模样,“没事,我先回研究所了。”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朝研究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