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他说:“表面上的顺服不代表真的顺服,他现在肯全然招供是一回事,帮你去给朝廷设套,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三郎怔住了:“您是说,他其实利用了我的粗心大意,反过来把我给骗了?”
李元达笑着摇头:“我是说,他未必敢跟你合谋算计朝廷。”
他提点了一句:“你自己不是也说了,他这回到南都,只有几个家仆随行?”
李三郎瞬间了然,面露懊恼之色:“他的家小都不在这儿,招供是一回事,反咬朝廷一口,就是另一回事了。为了那些人,他也不敢反水。”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李元达心想。
只是他没有告诉李三郎。
十来岁大的少年,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李元达想到此处,便也就存了几分教导的心思,又问他:“除此之外,此行还有什么收获吗?”
李三郎听罢,却有些短暂的踯躅,迟疑之后,徐徐开口:“儿子觉得,世间万事都是学问,读书是学问,做人是学问,为人处世的学问,审讯也是一门学问。”
他将自己的心理活动讲了出来:“往牢狱去的时候,起初我是想自己去审问的,然而世林,也就是我的表哥却说,我从来没真的审过人,不谙此道,而那人既是细作,想来或多或少接受过相关的教导,我若是亲身上阵,反而容易露怯,不如将想问的告知狱中老吏,由他来替我问……”
李元达听得颔首,又问:“还有别的想法吗?”
李三郎自以为不惹人注意的看了他一眼,想从父亲脸上感知他此刻的心绪,然而却失败了。
略一踌躇,他还是大着胆子说了出来:“我觉得,相关的事情就要交给擅长的人去处理,人不可能精通百道,但却可以驭使精通百道的人,只要有用人之明和识人之敏,则天下万事都可迎刃而解。”
李元达含笑看着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要是能再坚定一点,就更好了。”
李三郎原先其实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成想却得到了父亲的褒赞,少年的脸霎时间热气上涌,随之微红。
李元达却已经有了决断:“你的表哥说话有些条理,你还年轻,身边正该有些这样的人才是。他有官身吗?”
李三郎低头道:“捐了一个从七品的杂官。”
李元达便拍板道:“给他升三级,到正六品。毕竟是你身边的人,出去办事,官位高一些,不至于叫人轻看了。”
李三郎有些兴奋的道:“儿子在此替表哥谢过父亲了!”
李元达领受了他的感激,转而吩咐亲信:“告诉明仙,以后给他姨娘加五成的月例,这是儿子给她挣的体面,她受之无愧。”
李三郎原本稍稍醺然的脸色,就在这时候彻底涨红了起来。
表哥升官,他当然是高兴的,但是跟母亲所能得到的荣耀相比,他更渴求的终究还是后者。
谁没有孝义之心呢。
少年在那儿心头滚烫,踌躇满志的时候,李元达已经起身:“走,我去见一见那个细作。”
李三郎赶紧快步跟上,又有些疑惑。
倘若是从前,他一定是不敢问的,然而今时今日,他看出父亲存了指点他的意思,便也就大胆的问了出来。
“您不是说从他身上无法再得到什么了吗?”
李元达头也没回:“我说的是你,却不是我。”
……
牢狱阴冷,终年不见天日。
那青衫文士本就穿得不算厚重,在此被羁押的时间稍久一些,脸颊上都开始透出青紫来。
审讯结束,他原本以为自己即将迎来最后的命运,没成想在牢房里等待了约莫两刻钟之后,却见到了南都节度使李衡本人,并之前在侧旁听审讯过程的那个少年。
他为此有些不安,还有些细微的惶恐。
因为自己所知道的,他的确都已经招了出来。
正迟疑间,却见那身量高大的中年男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他面前,徐徐开口:“我打算请先生为我助益,行反间计,不知先生是想生,还是想死?”
李三郎微觉诧异的看了父亲一眼。
之前,不是已经否定了这个计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