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甚至有人到朝廷来使们下榻之地去举旗抗议,让他们就此事给出一个说法来——我们节度使可不能白白受这种委屈!
窦光业闻讯不禁皱眉,转头与同行的家族管事窦忠道:“李节度使的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一些,一夜之间,竟就把事情闹成了这样……”
窦忠刚打外边儿回来,有条不紊的从袖子里取出来几张文书递过去,这才坐到餐桌前开始吃饭。
“十一少,”他用家族排名称呼窦光业:“您不妨先看看这个南都近来盛行的新事物,哦,本地将它称为南都报。”
窦光业有些迟疑的将那几张文书接到手里,打眼一瞧,看上边标注着时间和南都大事,心下惊奇:“叫南都报,莫非是效仿邸报设置的,只是以南都来命名?”
“有点这个意思,”窦忠喝了一口豆浆(甜的),咽下去之后,神色稍有点凝重的开口:“文书上分了好几个部分,第一张写的是南都政略,新近修改的律令,重新厘定的田亩,关于商人赋税的征收,乃至于徭役的改制。”
“第二张写的是时下的新鲜事儿,哪家妇人生了三胞胎,谁家老子咽气,儿女们为争家产对簿公堂,好不热闹,还有天下别处的稀罕事,戎人打到哪儿了,天子行在处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第三张则是杂事,有寻友的,有收购什么货物的,有刊登诗文的,还有给新开的铺子做宣传的,不一而足。”
窦光业听了个开头儿,便饶有兴趣的笑了:“挺有意思。”
说完,却又道:“李节度使专程搞出这东西来,倒真是废了心思,要么就是手底下有能人,不过说句不好听的,稍显鸡肋了些。”
窦忠道:“怎么说?”
窦光业于是抬手抖了抖手里的那几页纸:“其一,是成本。纸墨需要成本,印刷需要成本,而时下南都即便未遭战乱,还可以算是富庶,但是能买得起这几页纸的,又有几家呢?连本钱都赚不出来!”
“其二,则是此物有资敌的可能,若是有心人——甚至不必有心,但凡有些头脑的,收集到三十天的南都报之后,也足以了解到南都事的九成九了。”
窦忠听罢便笑了:“十一少,你可知道牵头办这份南都报的是谁,如今这南都报又会出现在何处?”
窦光业当下道:“愿闻其详。”
窦忠便告诉他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这南都报,有几种不同的兜售形式。”
“第一种也是最大的买家,即南都本地乃至于李节度使下辖之地的官府,遵照各自的品阶和官署的人员设置,按需求每日呈送。”
“第二种往往是豪族亦或者富商,乃至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是直接包圆了,半年起步,把钱预付过去,每天清晨自然有专人送到买家府上去,省时省力。”
“第三种呢,就是南都境内的酒楼和茶楼。他们专门订购了这份南都报,每日着专人在店里诵读,入店之人都可以免费听,算是招揽客人的一种手段。”
窦光业听到此处,便明白了想出这主意人的厉害之处。
几张纸并一点子墨汁,再加上几套印刷器材,一群办事的伙计,总共能花几个钱?
可是通过这几个钱,李氏几乎彻底掌控了南都乃至于其下辖之地的舆论世界!
有一个人能够控制你所能看见的东西、知道的事情,这不可怕吗?!
上至豪富,下至平头百姓,几乎都被一网打尽了。
即便买不起南都报,只是花几个钱去茶楼听一段书,顺带着遛一遛耳朵——窦光业都能够想象到,某些客人离开后腆着肚子在自家巷子口那眉飞色舞给左邻右舍讲南都报上新闻时那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样子!
原本极难进行传播的消息,就这么着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整个南都。
对于这个结果来说,最开始投进去的那点钱又算什么?
更何况,他玩味的道:“说不得人家还有的赚呢!”
“正是如此。”
窦忠道:“我算了算,只是官府订购的那部分,其实便足够囊括成本了。当然,官府订购,价格大概率压的很低,不过即便如此,也是相当可观的收益了。更不必说后边还有人出钱做宣传,寻人,甚至于还有人专门花钱在上边儿刊登自己的诗词……”
“真是奇才啊。”窦光业称赞之余,又不免有些黯然。
这法子诚然精妙,但是内中机窍也很容易被人看透,只是看透是一回事,想要复制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办成,就得有本地最强势力点头才成。
想办大,就得有法子说法那些个开茶楼酒楼的地头蛇才行。
想搞别处的大新闻,一个不好就要闹出外交纠纷,背后的势力一定要有强大的武力支持才行。
而除此之外,富庶安全的社会环境同样必不可少。
当今天下,能够满足这几个要求的,大抵也就是南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