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达不清楚,也不在乎。
而李方妍是聪明人,更不会选择去掀开那个倒扣着的盖子。
对她来说,有一个绝对公允、纯粹以能力来选择继承人的父亲,其实是一件好事,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改变它?
李方妍说:“我想请您替我找一个骑射师傅。”
李元达痛快的应了:“可以,明天就叫人过去。”
李方妍又道:“我也希望您能够允许我在府中自由出入,同时,在外选择自己的班底。”
李元达再度应下:“可以,晚些时候我给你签发令牌。”
李方妍最后道:“我希望跟您达成一项合作,就如同堂嫂操持南都报一样,我出技术,您出技术之外的东西,二八分成,我占二,您占八,您可以派人去监察账目,但是不可以干涉我那两成收益的具体用法。”
李元达点点头:“这很合理。”
接连三个要求都得到了满足,李方妍大松口气,见李元达没什么打算说的了,当下抱拳行礼,转身欲走。
将将要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住了,回头去看,神情稍显迟疑的说了声:“谢谢您。”
李方妍轻声道:“其实,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对您来说,其中不乏有非常离奇的内容吧。尤其是我居然作为一个女孩子,居然敢去跟自己的哥哥争继承权,这在当下,或许是相当大逆不道的行径。”
对此,李元达只是说:“只要你有能力,那就可以。你三哥技不如人,那就乖乖俯首称臣。”
李方妍听得笑了,不知想到什么,神色起初稍显落寞,然而很快又变得坚定了起来。
她回正身体,郑重道:“我想要告诉您的是,我的志向不仅仅是做您的继承人,做南都节度使,做未来天下的主人。”
“我想建立起一个和平、富强的世界,我想废奴,想叫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想让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想让全天下的女孩子跟我一样,都有权力继承父母的权柄……”
李元达神情微动,注视着她,没有言语。
“您或许会觉得我说的话很荒唐,但是,我正是从那样的世界来。”
“或许我做不到那么多吧,但是总该去试一试的。”
李方妍脸上重又浮现出笑意来,明亮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眉宇间有种充满朝气的希望:“我是一名战士,战士天生就是要战斗的!”
……
南都城北,王宅。
钱梅吉神色诚恳,同王松均阐述着自己的理念:“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才好,我毕竟不擅长文墨,若是一时眼拙,使明珠蒙尘,岂不是平白辜负了那么好的文章?”
“先生海内名士,天下信服,若是您肯亲自出马,必定能够叫南都上下心服口服!”
王松均年过五旬,身量瘦削,几缕长须落在胸前,或许是因为一路风餐露宿,又经逢家国之变的缘故,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苍老憔悴许多。
此时在那装饰简陋的厅堂中,听钱梅吉将长长的一席话说完,他问的却是另一件事:“我听说南都有位永年先生,慷慨好施,家中清贫,时常往集市上去卖画,却不知是否与钱太太有亲?”
钱梅吉微微讶异,继而谦和的低下头:“那是家父。”
王松均点点头,道:“既如此,这件事我答应了!”
又说:“我如今初来乍到,妻子儿女甚多,待到打理完此间事,再去钱家拜访永年先生。”
钱梅吉不会在外人面前说父亲的短处,但是也不会擅自吹嘘,此刻听王松均问起,便如实道:“家父擅长的是文经,并非诗词,倘若先生打算与他唱和,只怕要失望了。”
王松均道:“我是敬重永年先生的人品,同别的并没什么干系。”
钱梅吉微微一笑,又说起酬劳来,王松均起初要拒绝——我难道是为了钱财才去做这差事的吗?
话将要出口,却见老妻倚在门外,穿着一身旧衣,麻木了几个月的面容少见的显露出几分希望,手持笸箩,状似不经意似的竖耳细听。
他心头一酸,悲凉之情油然而生,不只是为了自己和老妻,也是为了这个国家,这片土地。
最后,王松均也只是说:“京城城破之际,我父绝食而死,我已经没有父母需要供养,底下却也有儿女须得抚恤,钱太太只管按照时下的酬劳与便是了,只是不要多给,否则,这差事我是如何也做不下去的。”
钱梅吉明白他的坚守,当下郑重应了。
夫妻二人一处离开了王家暂时租赁的简陋宅院,李平却在落在后边,不多时又追上来,低声道:“城中近来还有些不安泰,我交待巡逻的差役平日里多到这边来转转,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