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几名御医为榻上的人处理着伤口。年纪最大的太医院使悄然退了出来,来到皇帝身边,躬身道:“陛下,前统领身上有许多狼类撕咬的伤痕,但并未伤及要害,前统领身体强健,好好修养数月,就能痊愈。”“狼?”慕斯蹙起眉。慕斯原本以为影一是被那些记恨着他、却不敢冲他来、只能针对一个被放出宫的影卫的家伙报复暗算。影一因被封内力,不敌来者,这才身受重伤。可听太医院使的说法,那些鲜血淋漓的狰狞伤口,都是被狼咬的。这就很奇怪了。皇城内可没狼。哪怕是城外的官道附近,也不可能出现狼群。总不可能是影一自己孤身进了荒山野岭,还恰好到了乱葬岗,遭遇了狼群。慕斯心中疑惑,落在案上的手指微动,示意影卫去查。宫殿角落的阴影中,两道身影悄然离开,未引起任何人的察觉。慕斯抬眸,就见太医院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什么事,说吧。”太医院使垂着头,压低了声音:“前统领手臂内侧,有一条黑线,从手腕延绵至心口。这涉及皇室秘辛,微臣不敢妄加判断。”慕斯的大脑嗡地一声,他猛然起身,快步越过院使,走向一众御医围着的床榻。御医们纷纷收拾东西,躬身退离。慕斯走到榻边,一把扯开影一身上半掩的衣襟。果然在他皮肤上看到了延绵至心口的黑线。慕斯惊得瞪大了眼。这是血誓的反噬。每一位影卫追随主人时,都需要服下以主人鲜血为引的特制药物,立下血誓,宣誓效忠。皇室成员用血喂养影卫,掌控影卫。所谓的血誓,对皇室来说,只是用来掌控影卫的手段。而对影卫,其实与毒药无异。之后的每一月,影卫都需要服食主人赐予的解药。否则每到月圆之夜,都会心如刀绞、浑身痛之欲死。昨晚就是月圆之夜。慕斯白了脸。影一为什么会被血誓反噬?他没吃解药吗?慕斯俯身去翻影一的衣服,在他身上快速摸索。什么也没找到。将影一放逐出宫前,他不仅给了他一瓶抑制血誓的解药,还给了他一瓶他的心头血。那才是真正的、彻底的解药。足以让影卫重新拥有自由。但如今,两瓶解药都不知所踪。慕斯气得咬牙。他取个血容易吗?影一居然把东西给弄丢了?活该疼死!虽然很想把影一丢下,让他自生自灭,可抬眸看到一旁漂浮的光幕,慕斯只能管下去。解药库存都给了影一。现在现做也来不及。慕斯只能吩咐:“取碗和刀来。”不一会,就有小太监将东西奉上。慕斯让所有人下去。随后,他从托盘上拿起匕首,在烛火上烤了烤。深呼吸,做了半响心理建设,这才抬起左手,用匕首划向手心。鲜红的鲜血流了出来,不算浓郁的腥甜在房间中扩散。榻上躺着的影一似是做了噩梦,眉头紧蹙起,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细汗。慕斯以往都是用银针取血,第一次用匕首,没能掌控好,血流得太快,他来不及用碗接。只能直接将手递到影一唇边。血誓解药里的所有药物都只是辅料,最重要的只有药引——主人的血。鲜血染红了影一苍白的唇。他冷冽的眉也蹙得更厉害了,像是陷入了深沉的梦魇。唇死死抿着,身体紧绷得几乎发颤,脸上冷汗津津。慕斯怎么也喂不进去,气得想骂人。血迹从影一紧抿的嘴角流到下颚,不仅没能喂进去,还显得像是凶案现场。为了避免浪费更多,慕斯先将血滴到碗里。随后取出明黄的手帕,在手上简单裹了一圈。又用那碗接了些茶水,将其摇晃均匀。慕斯单手端着碗,看了床上依旧眉头紧蹙的人一眼。在手上有伤的情况下,喂一个昏迷的伤患,太难操作。要是不小心把水洒了,可就白费了。慕斯叫来小太监,把碗交给他,让他去喂。小太监端着碗在榻边蹲下,一边用茶匙搅了搅这颜色偏深的茶水,一边将碗往榻上的人唇边递。榻上眉目紧闭的人却在此时睁开了眼,蓦然掐住了旁边人的脖子。小太监被遏住脖子,吓得一哆嗦。茶匙摔落在了碗里,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碗里的水也在抖动下洒出去大半。“住手!”慕斯没想到影一会突然醒来。而且醒来后动作还这么迅速,明明刚刚还是一副重伤濒死的样子。他快步走过去,见影一直愣愣地抬头看向他,幽黑的眼中浮现出些许恍惚和迷茫。而对方的手还落在小太监的脖子上,只是并未用力。以影一的武功造诣,即使被封了内力,仅靠手劲和指法,也能顷刻间让掌下的人毙命。他现在并未动手,应该是意识有一部分清醒,能够沟通。
慕斯盯着他恍惚涣散的眼睛看了会,出声道:“把手松开!”听到他的声音,榻上的人下意识松了手。只是神情依然呆怔,像是半梦半醒,分不清虚幻和现实。慕斯收回视线,吩咐小太监:“继续喂,手别抖。”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小太监颤颤巍巍捧住碗,努力控制住抖动的手,将碗里的水缓缓递到榻上的人面前。榻上的人嗅到了茶水中的气味,顿时瞪大了眼。他死死盯着那碗深色的茶水,胸膛起伏,身体紧绷着,似乎随时会动手。“不准动。”慕斯盯着他,命令:“张嘴。”当他的指令落下,影一就宛如被施了定身术,只怔愣地瞪着眼,不再动弹。唇瓣也下意识张开。可在盛着茶水的碗接近时,又猛地闭上。慕斯:“?”胆子肥了?他的话都敢不听?慕斯怒道:“直接灌他!”小太监硬着头皮继续上,在心里说了句“得罪”,就将碗抵在了影一唇上,手下用了些巧劲,撬开影一的嘴,将水灌了进去。影一因皇帝的吩咐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看那带着血色的茶水被倒入口中,浑身不住地颤抖。含有浓郁血腥味茶水,顺着喉道流入腹中。影一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小太监,伏在塌边吐了起来。他已经数日水米未尽,吐出来的都是刚刚被灌下的茶水。慕斯站得近,听到动静时,他下意识撩起衣袍下摆往后退了步。随后惊愕瞪向伏在塌边的影一。眼睁睁看着他把茶水全吐了。最后吐无可吐,还伏在塌边干呕着,像是想把胆汁都吐出来。慕斯素来怕疼,以往给影卫制药,都只用细针取几滴血。这一次看影一情况严重,怕量不够,才忍痛用匕首划破了手心。结果,影一居然把他珍贵的血全吐了!慕斯气得转身就走。明黄的衣摆从视野中一晃而过,彻底消失。伏在榻边的影一僵了片刻,眸光彻底黯淡,痛苦地蜷缩起来。慕斯刚走到御书房外,就听到了光幕传来的警告声。【渣攻值+6】【当前渣攻值:99】【警告警告!当前渣攻值过高,请尽快完成任务,进行改造!】慕斯:“???”有没有搞错?好不容易降低五点,一瞬间又反弹到九十九。比最开始还高了。这合理吗?“是朕不想治疗他吗?分明是他自己不想活!”慕斯只觉冤枉。可这天幕并不听他的诉冤。只不断催促他尽快完成任务。【注意,当渣攻值到达100,视为改造失败。】【改造失败即死亡!】慕斯气得踹了脚一旁的柱子,又浅吸着凉气、吃痛收回了脚。憋闷半响,还是后边跟着的宫人下令:“去,把他收拾干净,送去寝宫。”这御书房是待不了了。一接近这里,他就想到有人在里面吐了,吐的还是他的血水。生气。慕斯抬步离开。他在御花园逛了一圈消气,祸害了几条倒霉鲤鱼,让宫人送去御膳房晚上加餐。直到天色将黑,慕斯才在光幕的不断催促下,往回走。寝宫里十分安静。他一入殿,宫人就自发退下。大太监李德福走在最末,满脸是笑地给他关上门。慕斯:“……”殿内点了许多红烛,并不昏暗。香炉里燃着让人心神舒缓的暖香,很好闻。慕斯觉得宫人多此一举。还误解了他的意思。但这也确实是个办法。慕斯顿了顿,放缓脚步往内殿走去。龙榻上有一个被软被卷起的身影。慕斯走近,与榻上安静躺着的影一对上了视线。影一显然被宫人好好清洗、重新包扎过了。一张脸擦洗得干干净净,在满屋红烛的映衬下,竟也多了些血色。就连原本幽深死寂的黑眸里,也多了点并不明显的碎光。两人目光交接,影一眸光颤了颤,很快就静默垂下眸。僵着身体仰躺着,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真是无趣。慕斯在心中道。调教了一年,反倒越发回去了。毫无长进。慕斯转身去一旁更衣。血誓的解药,不一定非得是主人的鲜血,别的也可以。既然喝血就吐,那就吃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