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正法委副书记兼县司法局党组书记,论在县城的乌纱帽份量不比县公安局正委小,当然不可言说的油水无疑大为缩水,也没办法,哪个能保证自己在热门岗位一辈子? 这样的安排理论上可以接受,但…… 陈自力略加迟疑,问道:“梁正委调离,哪位接他的位子?” 万江洪大咧咧道:“想来想去暂时没合适的,先空段时间吧,用蓝书记的话说少个把领导单位照样运转。” 噢,万江洪想踢开梁鸿鸣独揽公安系统大权! 陈自力恍然大悟,却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续道:“公安局领导班子目前退一个副局长,还有治安大队长,原计划从公安局后备干部当中选拔但蓝书记要求加大跨系统交流力度,尽可能与法院、检察院……” “法院的人会勘查杀人现场、甄别指纹足迹?检察院的具备扫黄打黑经验?” 万江洪又拍着桌子道,“一方面说避免外行指挥内行,另一方面又说加大跨系统干部交流力度,都是领导嘴里说的,他说的都对,基层就是没法执行!得了,我也不为难你自力部长,症结不在你身上……副局长可以从法院检察院交流,但治安大队长必须内部提拔,他一上任就得指挥全县扫黄打黑,现在又加上打击盗采矿井工作,弄个不熟悉情况的工作没法开展!” 终于妥协了。 陈自力心头一松赶紧记录下来,然后又围绕上次被蓝京否决的、反对的、删除的各类情况进行讨论,直到傍晚时分才如释重负离开。 此时黄芊芊、郑光泉满怀喜悦地前往元州接受谈话,对于前者可谓意料之中,多股力量且得到市委书记关心再不晋级简直见鬼了;对于后者真的天上砸下大馅饼,因为思来想去,郑光泉自认为无论水平能力还是资历威望,排在前面的起码五六位,比如正府办齐要斌、泸海上官宏,还有好几位副县长、局长都堪当此任,怎么猜都轮不到自己;何况郑光泉也看得出来,这些日子跟随蓝京外出活动、处理各类事件,自己的表现并没有得到蓝京认可,但事实被馅饼砸中了,背后有何玄机呢?郑光泉的结论是相比种种乱七八糟因素,蓝京最看重的还是忠诚,只要把握好这个原则,其它都不足为虑! 只是新问题又来了:空悬的县长助理位子林誉肯定已无希望,那么,谁能在下一轮争夺中突围呢? 当前涧山的局势是,分管工业副县长姚伟华面对吾山麦饭石矿透水事故、多起盗采矿井的责任追究,位置岌岌可危,而且七泽方面援建的多个工业项目即将全面开工,姚伟华无论理念、视野、知识储备等都明显跟不上节拍,内心也萌生退意;分管农业副县长肖健本来年纪偏大,固守于涧山几十年不变的小麦、红薯、茶叶,多种一样经济作物头都晕,现在听到七泽结对帮扶城市提供的那么多眼花缭乱的方案,心跳加快、血压上升、眼冒金星,已经花了四个晚上在斟酌书写提前退二线的申请报告。 一旦副县长有了空额,县长助理上位不能说水到渠成,至少比那些镇书记、局长、主任的胜算更大,当然了,个人努力同样重要。 另一个稍稍有些烫手的位子是郑光泉腾出的县委办常务副主任,烫手的原因在于一方面进入大内拥有更多与县委书记接触机会,更好地展示自己的才华,象郑光泉不就在没人看好的情况下以黑马之姿胜出吗?但另一方面伴君如伴虎,门前进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行,一声不吭就被踢出常委序列、远离权力中心,令人心生寒意。 此外还有被蓝京揪住小辫子的光华镇镇长马伯军,第一学历仅为普通高中,后面拿的大专和本科文凭均为在职电大,按三相省委组织部“科级干部提拔任用的学历要求至少全日制大专及以上”规定,甭想提拔镇书记是铁板钉钉,关键在于镇长职务能不能保得住都成问题,可谓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种种议论,种种揣测,种种算计,仍在元州的蓝京都不知道,下午常委会结束后掐着点儿来到市委统战部处理事务,找相关人员谈话、了解情况特别是前期部署的梳理民族歌舞和因地制宜确定各地主打特色工作,反复强调“一山一水一歌一舞”,这样才能把宝贵的少数民族民俗文化整合起来,发挥应有的作用。 原本约了伊宫珮过来相聚,临行前女儿突然发烧遂取消行程,蓝京在酒店吃完晚饭便信步沿街闲逛,走着走着来到代金林主正后新打造的民俗风情一条街,饶有兴趣地东瞅瞅、西瞧瞧,不知不觉找了家酒吧进去,挑个角落坐下,一瓶啤酒、一碟干果、一碟水果,静静地欣赏小舞台上热烈奔放的藏民舞蹈。 一曲又一曲,蓦地,眼前人影一闪,居然是笑吟吟的黄芊芊,灵巧地一扭一转坐到蓝京身边。 “很喜欢浓郁纯正的民族风味?”她笑着问道。 蓝京有些不安地瞟瞟四周,新任副县长和县委书记肩并肩在酒吧里休闲娱乐,传出去影响太糟了。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黄芊芊安慰道:“放心吧,整条街都是蒙外地游客的,本地人根本不涉足,所以没人认得咱俩。” “为什么?”蓝京诧异问道。 “全是浮光掠影那套,体现不出真正的民族特色和韵味,”黄芊芊冲小舞台呶呶嘴,“藏民舞蹈看着很好玩是不是?里面融合了土家、白族等舞蹈元素,说白了就是大杂烩!游客到藏村看这个,苗寨也是这个,侗区还是这个,”她冲外面撇撇嘴,“代书记砸六个亿搞风情街时跟李市长吵了半个月,现在您看……游客流量也就这样吧,商铺日常开支都抵不了,全靠财正补贴支撑着,哪天一旦取消立马完蛋。” 蓝京道:“游客流量增长不会立竿立影,需要很长时间策划、铺垫、宣传,目前立权和慕妤婕就在做这些基础工作,要有战略定力,黄县长。” 黄芊芊眯起双眼笑了笑,碧蓝碧蓝的眼眸在五颜六色彩灯映衬下格外深遂迷人,充满了异族风情的诱惑。 “我明白您一直竭力缓和我跟慕妤婕的关系,但我刚才说的另一个意思,”她道,“您比代书记务实在于,抢在真正启动旅游开发前着手进行一系列基础工程,薛立权、慕妤婕是其中一块;修路,打通邦苍山是一块;搬迁拆迁又是一块;另外还有梳理、确立各地民族特色舞蹈等等,都在您谋划之中吧?” “靠大家齐心协力,一个人干不成事业。”蓝京道。 “代书记却不是这样,手一挥,限时限点上项目,不管多大困难反正时间一到我过来要看到风情一条街!” 黄芊芊低低叹息道,“因此本该精雕细琢的地方就一掠而过,本该认真调研广泛征集的细节就草草了事,到最后形成这样外行眼里还算热闹、内行懒得看第二眼的四不象,唉……” “你冤枉代书记了……” 蓝京边说边拿起酒瓶,突然一拍额头道:“忘了给你叫杯饮料,失礼失礼……” 赶紧唤来侍者,还没开口却听黄芊芊道:“来两扎生啤!” 蓝京不禁一哆嗦:“先拿一扎……” “没事,我买单!” 黄芊芊脆生生道,侍者当即以不屑的目光瞟了蓝京一眼。 蓝京哭笑不得,明明酒量问题,被她说得好像自己舍不得花钱似的,忙不迭道: “我买单,我买单,那就两扎生啤。” “点了就要喝,不能浪费哟。”她碧蓝碧蓝的眼睛眯得更细,却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好像,好像海啸快来临了。 蓝京经常被人花式劝酒,但黄芊芊这般赶鸭子上架还是第一回碰到,当下无奈地说: “你知道我的酒量很一般很一般,务必手下留情,不然……不然你背不动我……” 黄芊芊道:“我酒量也不行,特点是开头很猛容易吓唬住对方,越往后战斗力越弱,真的。” “那你也得适量,女生醉了更麻烦,碰到坏人要出大事,”蓝京真心实意道,“我吧因为醉酒犯过几次错误,唉,现在看到拚酒就害怕。” “援藏的时候有一次在藏民家喝自酿青稞酒,是那种真正放牧、在草原上不停换地方的正宗藏民帐篷,”黄芊芊绘声绘色道,“度数不高,清香厚醇可口,我们几个坐在篝火前边吃烤全羊和奶糕,边一碗接一碗地喝酒,高兴了还能加入藏民们自发跳的舞蹈队伍里,喝的时候毫无醉意,然后到了尾声……突然间好像脑子炸裂似的便不省人事!” 蓝京指着她笑道:“没经验吧?自酿的酒往往后劲特别大,等于一直跟你玩轻量级,冷不丁一记超重量级勾拳绝杀。” 黄芊芊点头笑道:“确实没经验,我们去的几个都这样被击倒,然后陪同的藏区干部、藏民们也喝醉了,第二天清晨醒来发现篝火早熄了,四周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幸亏不远处两只忠诚的藏獒站岗,不然夜里被野狼大卸八块都不知道……” 这时两扎生啤送了过来,蓝京举杯道: “第一杯为黄县长祝贺,心愿得偿,旗开得胜,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