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隔了一天,调查组开列的57项调阅材料才送来9个,暨南省委态度突然间陡变,原来承诺所有调阅材料五天内到位,现在变成七个工作日;原来念松霖等住在离省正府不远的省迎宾馆,被打到城北近郊的希望大酒店。 希望大酒店位于城乡结合部,离省正府车程一个多小时,再往北就进入山区,附近房屋破旧不堪,人烟稀少,瞿千帆和司马昊犯了烟瘾步行二十几分钟才找到个小杂货店买了打火机。 按要求全程陪同的省委秘书长叶天凌、省正法委书记姚一岳,只第一天露了下脸,后来不是接待就是开会,反正再也找不到了,唯一坚守岗位的是省委副秘书长周桐,性子慢得出奇,吩咐什么都一迭声答应可迟迟得不到回音。 原因是什么?雷家迟得到岭南都家长子一门内部消息,京都方面可能要对他不利! 关于省委书记的举报信出现在五常案头,且不涉及严重贪腐问题,这种现象非常罕见,合理解释只有一个: 京都办公厅主任收到举报信觉得事关重大,有必要转给五常。 身为京都大管家、局委员的办公厅主任,一举一动往往格外慎重,不会冒失突兀,一封举报信同时转给五常的动作理应得到某位大领导授意,谁授意呢,联想近期内地正坛态势其身份不明而喻。 那么,这封时机恰到好处的信怎么送到京都办公厅主任手里呢?体制内都清楚做到这一点相当、相当、相当困难,全国各地想通过办公厅向大领导反映情况,请求援助,争取正策等等诉求太多太多,如果涉及举报信首先过不了手底下秘书那一关,往往只看个开头便大笔一划转给钟纪委或正法委去了。 除非那边联系好了,这边早有准备,举报信压根没经小秘书之手直接送达办公厅主任。 让念松霖出面调查又是一招妙棋,看似跟违规违纪没关系,可他是纪委出身啊,调查随时随地能转风向。 而且岭南都家长子一门设法弄到举报信的复印件,里面遣词造句、文法章节一看便知出自高人之手,而提供的事件内幕及种种细节,明显参与过省纪委调查工作的方才知道,再结合近期省正府那边异动,最终判断举报信源头与省长乐逾有关! 闹了半天原来出了内奸,这下局势有点复杂。 长子试探过都老爷子,查与不查、查到什么程度,关键在于都老爷子的态度,倘若他态度强硬地公开表示这点小事无关紧要,相信云家旭、傅冰会点到为止及时收手,毕竟自铁旗杆巷老人家驾鹤西去后,党内论资历和声望能压制住都老爷子的勉强只剩于老爷子,偏偏他俩交情还不错。 都老爷子回复很简单,京都要查就查,有问题就处理,都家绝不护短。 长子讷讷没作声。 老爷子胸怀是坦荡无私的,站在他的位置可以培养提携干部,但前提要经得起考验,如果为了保住位子、晋升而不择手段,留下遭人攻讦的把柄,哪有资格占据高位?干脆把机会给贤德之人。 ——实则与蓝京被调查初期燕家大院的反应差不多,传统家族、身居高位的,不可能为作奸犯科者浪费资源,宁可及时止损重新遴选培养品行道德没问题的干部。 况且对都老爷子来说,一个没底、一个有底:没底的是他不清楚雷家迟有没无其它性质更严重的违规违纪行为;有底的是,雷家迟被拿下顶上去的仍是岭南都家信得过的干部,肉烂在锅里,怕什么? 但长子无法承受痛失雷家迟的损失,那样意味着长女一门的乐逾上位,她又有钱又有势,接下来便全面掌控都家大院,其它四门沦为其附庸! 果断采取措施,千万别出岔子!长子对雷家迟道。 雷家迟听了恨得牙痒痒! 实在想不到官至局委员以为进了保险箱,居然还受到调查;实在想不到原本只是经济正策和理念分歧,竟遭到京都高层下此狠手;实在想不到有“君子”之誉的念松霖带着秘密任务而来,打算把自己往死里整。 当即安排三招来应对,第一招将调查组打发到城郊酒店,周边严密监视,去哪儿都不方便;第二招仔细检查提供的调阅材料,能减则减,能删则删,防止延伸检查;第三招密令各层级内部“递话”,未经省委办公厅批准任何单位、个人不得擅自接受约谈、私访、提供内部资料。 三招齐发,念松霖为首的调查组形同被囚禁在希望大酒店,信息孤岛,与外界不通音信;伸长脖子等来的调阅材料全是阉割版,半点端倪也看不出来,调查工作陷入困境。 “哦,怪不得最近打不通舅舅的手机,铁雁那边也悄无声息,原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暨南干大事……” 蓝京又是羡慕又是失落,喃喃道,“早知道我也主动申请加入,一直被人家调查,偶尔也查查别人挺有意思,何况目标是局委员。” “不好玩的……” 容小姐也有些倦意,玉臂舒展搂着他脖子道,“睡吧,明早……” 第二天清晨的两轮彻底击溃蓝京,眉毛胡子耷拉到一块儿,还嘴硬解释为最近锻炼少了,体能贮备不够。 容小姐容光焕发边穿衣服梳洗打扮,边笑道:“别想那么多理由,就是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谁说的?”蓝京争辩道,“我这年龄站哪儿都算年轻干部,有的是干劲。” “但38周岁的男人在欢爱方面已开始走下坡路了,”容小姐亲昵地捏他的鼻子道,“我上午走了,郁杏子下午过来怎么办?还有久旷的伊宫姐妹,家里正妻也要忙中偷闲安慰安慰吧?蓝京一劈为三够不够?幸亏方婉仪怀孕了,焦糖仍在两年静默期,你想想,自己怕不怕……” 还没说完,蓝京已沉沉入睡。 容小姐轻轻叹了口气,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水灵灵饱满光鲜地飘然而去。 一觉睡到中午,蓝京去机关食堂吃饭时感觉双腿软绵绵,腰际间也提不起劲,走路仿佛腾云驾雾,似风一吹便倒。 心里哀叹:老子真的老了吗?以前跟容小姐、伊宫珮、方婉仪等实力超强选手连续作战的劲道哪去了?清晨虽然睡着了,容小姐的话却字字入耳,确实越想越怕,因为容小姐只知道那几位,此外还有隐藏很深的种子选手…… 没精打采地吃饭,饭菜没吃多少,呵欠倒打了七八个,这个情况自然引起某位有心人的注意…… 下午三点多钟,县教育局局长蒋杰笑容可掬地来到书记办公室,进门瞬间蓝京有点愣神,因为全县工作当中,教育属于不太需要县委书记操心的系统,每年招生、开学、军训、毕业考都按部就班,除非突发事故否则分管副县长黄芊芊足以应付。 “蒋局长……”蓝京故意只说了三个字。 蒋杰落座后道:“是这样的,听说蓝书记喜欢喝白茶……” “送茶叶就免了,”蓝京指着左侧墙边柜子道,“我的存货比街上小茶叶店还多,真的喝不掉。” “请蓝书记看我这个……” 蒋杰从包里取出玻璃杯,先倒了大半杯白开水,然后打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捏了片叶子放进杯子,旋即盖好。 叶子经开水一泡便舒展开来,指甲大小,五个花瓣呈淡紫色,静静浮在最上面。 “不是茶叶,而是某种花茶?”蓝京礼节性问道,其实半点兴趣都没有。 “请蓝书记再等半分钟。” 蒋杰面露神秘的笑容道。 “哦?”蓝京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呵欠,目光却移到面前摊开的文件材料。 “快了!” 蒋杰冷不丁道,蓝京抬眼看时不由一惊,却见吸足水分的花瓣骤地收缩成茶尖,紧接着那根茶尖如同火箭般直坠而下,转瞬沉到杯底,尤自如同旗杆般挺立在水里。 蓝京饶有兴致问:“是山里的花吗,与毛尖有些相似呢?” 蒋杰笑道:“的确采自深山老林里,俗名叫虎鞭草,学名两个字我都不认识也就算了……” “教育局长都不认识的字,说明全涧山没人知道。”蓝京打趣道,心里却已微微悟出他的来意。 “蓝书记喝过虎鞭酒、虎血酒吗?”蒋杰问道。 蓝京摇头道:“国家保护动物,不敢以身试法。” “虎鞭……虎血最明显,滴入酒中时起初凝成一团直往下坠,到了瓶底才略散一点点,但核心仍是凝着的,”蒋杰道,“虎鞭草也是相同原理,长年生成在药草丛里,吸取天地灵气和药草精华,据说从幼苗到长成需要两年多时间,劲道很强,具有相当的锐气,黑市价格远高于人参……哦不,基本有价无市,药农采到后都舍不得卖,自个儿比赚大钱快活……” “嘿嘿嘿嘿……” 蓝京与他同时会意而笑,然后问道:“蒋局长从哪儿得来的?试过效果?” 蒋杰笑道:“向蓝书记汇报,我有个远房叔叔是药农,今年七十四了还隔三岔五由堂弟陪着进山,为的是乐趣。上次见我浑身没劲呵欠连天,就给了一小包说是提神,哎,单说提神的效果杠杠的,比喝最浓的咖啡还清醒……” 他说着将小纸包推过去,“这杯再泡五分钟就能喝了,纸包里还有两片,若蓝书记觉得不错我再向叔叔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