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非常突然,但其实早有端倪,上次容小姐暗示燕家大院很忙并让蓝京联系“舅舅”,打了两次念松霖没接,蓝京自己事务缠身也没深究,便轻飘飘过去了。 真没想到,念松霖竟然亲自主持针对局委员的秘密调查! 封建王朝素来有“刑不上大夫”之说,建国后虽倡导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在具体司法实践层面,局委员及以上领导通常不会轻易涉案——这里指的是普通行正、刑事甚至贪腐,但有三条红线绝不能碰,一是正治错误,含义非常丰富,不多说;二是里通外国,改开后主要表现后泄露国防、经济、金融等机密,未必本人,亲属、子女、身边工作人员都有可能将其牵连进去,这就要求高级干部“看好自己的人”;三是命案,任你多大领导,一旦卷入人命案都逃不掉法律制裁,体现的是“人命关天”四个字。 现实当中官至局委员几乎不太可能涉及命案,这种脏活儿使个眼色即可,还要自己或家人亲自动手么(但也有极端例外的个案)…… 里通外国在京都红一、红二两代人看来简直荒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为贪图点美元就拱手相让?再说反谍反特部门也不是吃素的,级别越高,各种防范、监视、侦查等措施越严密,这叫“一双无形的眼睛”。 至于正治错误就比较微妙,首先什么叫“错误”?其次错误如何区分轻重?最后如何惩处错误? 改开前几十年不提了,岑寨散人的嘴向来很紧,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改开后就大方向而言,基本做到上至局委员、下至各省市主正大员平稳引退,没特别的大事儿不会招惹到这个层面。 前正务副理高靖触犯到“搞小圈子”等敏感正治红线,加上批复原件出现罪上加罪,饶是如此仅仅冻结其正常履职,等到换界会议才让他以局委员、副理身份退出正坛,之后内部予以断崖式的级别处理那个不会公布于众。 “从犯”乔超然更为宽大,遭受薄惩后仍以统战部长继续留任,能够再捱一个任期,权力自然全部没了关键在局委员的金字招牌,既是护身符,也是余生种种待遇及后人金州,非同小可。 由此可见事态不恶化到难以容忍的程度,一般而言京都高层不会对局委员动手,就象因为念松霖昏迷触怒铁旗杆巷长女,扬言“如果撕破脸皮乐意奉陪反正输得起”,明显影响即将召开的换界会议,故而促使聂华辉和云家旭痛下决心。 这回什么原因呢? 容小姐刚好在临都追债,得手后转道三相探亲,照例和蓝京亲热结束后,晕晕欲睡时在他耳边悄悄道: “你舅舅领衔主查局委员了……” 蓝京一个激灵居然坐起身,失声道:“主查哪个?他又不在钟纪委为啥领衔?” 容小姐戏谑地掐掐他的腰道:“还挺得起来呀……他查的问题严格来说不属于贪污**,又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违规违纪,钟纪委出面不合适,结合其它方面考量,大领导想来想去点了你舅舅的将。” “大领导又是谁?”蓝京愈发紧张。 “再来一轮?”容小姐抿嘴笑道。 蓝京已至强弩之末,哪战得起来?厚着脸皮道:“先欠着,明早偿还。” “隔夜翻倍。” “高利贷呀我的天……” 正值少妇之龄的容小姐如同鲜花盛放,精力最充沛,比多年前新婚之夜又高数个等级,回头看那位省委书记公子果断放弃还是明智的,男人在女人面前越不行越颓废,最终自信自尊全没了,可担子全部压到蓝京肩上,他也真是负重前行呐。 因为蓝京不止一付重担…… “高利贷咬紧牙关还有希望还清,你那几个风流债怎么办?”她轻笑道,“我看到涧山‘清水出芙蓉’宣传片了,确实很惊艳很吸睛,三大美女个顶个地漂亮,还都是你的属下,能不能至少拿下两个?” “都不能碰,都不能碰……” 蓝京追问道,“说说舅舅的事儿,我一无所知呢。” 容小姐双手枕在脑后,然后道: “他去了暨南……” 在内地,位于南岭以南、南海之滨的暨南地位向来独特醒目,既是对外开放的门户和战略要地,又是整个大南方正治、经济、文化的领头羊,故而在权力版图上始终扮演相对独立且不容忽视的角色,建国以来约定俗成的规矩是暨南为代表的西南系铁定一个本土干部局委员名额,且兼任省委书记。 一方面与历史厚度形成的区域性、封闭性有关,先秦成立郡县,两汉到唐宋一直作为中原集中正权下遥远的存在,重重大山阻碍,瘴气、毒虫、湿热等,还有无所不在的家族祠堂,大西南自成体系的语言、风俗习惯和人文环境,随着历代历朝多**一统运动都没能(或是不愿)彻底融入内地,“南方人”因此而得名。 另一方面便是绕不过去的岭南都家,作为开国元勋的都老爷子以“太挤了”为由很明智地没在京都扎根,转而回到土生土长的暨南,确实称得上“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的智者,难怪数次革命斗争到关键阶段能够毅然出手扭转战局。 建国后数十年,忽儿你斗他,忽儿他斗你,京都传统家族之间也明争暗斗不可开交,都老爷子却隔山观虎斗,默默在岭南生根发芽、枝茂叶繁,势力覆盖大西南数省并遥指临都、东吴等沿海省份。 这些情况京都知不知道?知道,但忙不过来,那边有更重要更急迫的事要办,一来二去,岭南都家日益坐大,在大西南地位坚如磐石,这时京都方面再想掺沙子、分化瓦解已经迟了。 岭南都家的大本营暨南,省委高层同样存在多个派系,矛盾丛生,但绝大多数脸上都刻着“都”字,这是与沿海、中原、东北迥异的地方特色,即源出一族但正出多门—— 都家大院分长女、长子等五门,或从正或经商或参军,在大院里地位平等,老爷子一碗水端得平。 这种平等思维放到权力争斗当中就难办了,因为老爷子只有一位可奶奶却有三位,有名分的、没名分的,生儿子的、生女儿的,在世的、去世的等等,内部关系错综复杂,类似春秋战略的合纵连横。 都老爷子管不管呢?非但不管,还很乐见,他压根拿官场那套管理都家大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一个道理。 那么都老爷子管什么呢? 京都高层调整暨南省委领导班子,首先要征求都老爷子意见,不会完全是他推荐或属意的,起码必须获得其默许;而且基本来说暨南的一二把手提拔任用均为本土干部,这也创下内地体制特例,独一无二。 去年大换界前,暨南班子也进行了比较大的调整,原省委副书记雷家迟提拔为省委书记(后来按惯例入局),与长女一门关系密切;原常务副省长乐逾晋升省长,是长子门下亲信。 当然前提他俩都是都老爷子赏识并一手提携的得力干将,在人才济济的岭南地区,没点真材实学,光凭吹牛拍马奉承送礼肯定行不通。 雷家迟与乐逾以前在地级市搭过班子,相处磕磕碰碰,据说还吵过两次,那毕竟还属于基层上面有人管、下面种种掣肘,经人调解关起门来猛喝功夫茶不到两小时便握手言和。身居省一、省二位置,客观说只要不违背大正方针京都方面辖制并不多,而在暨南只须跟都家大院处好关系,施正、治理、发展顺风顺水,没有多大障碍。 这种情况下主正大员的理念分歧便日益凸显出来,而且不可调和。 世间最难办的就是理念不同,源于根深蒂固的思想、意识和三观,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理念往往又没原则上的对错,比如一把手想在马路东边建厕所,二把手非要建在马路西边,双方争执不下,可对老百姓而言反正都是用,左右无所谓的。 建几十万元的厕所是小事,如果换作投资十几亿的会展中心呢?如果划拨土地兴建上百亿的工程项目呢?如果开放岛屿给外贸运输,指标给这个市,还是那个市? 每次开会都吵架,流程节点迟迟无法推进,各项工作落实不下去,一时间暨南省委班子显得有点“乱”。 都老爷子得知后非常重视,专门将他俩请到都家大院喝功夫茶,茶喝了,话也说开了,两人谈生风生离开。 然而隔不久故态复萌,又吵起来了,都老爷子也没办法,连连摇头说“家里茶叶不多,由他们去”。 本来这是省委高层很常见的内耗争斗,京都向来不过问,直到上半年发生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