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产能不足导致入不敷出,三个车间投入生产的效益不足以抵销整个东阁厂区运营成本,顶多只能保证生产车间技术人员和工人工资发放,那就带来第二个问题,即:
僧多粥少,除此之外近千人怎么办?
按蓝京此前汇报的变通式改制方案,利用外来资金消化东阁的产能、工人,预计能恢复六至七个车间正常生产,从而让整个东阁的后勤保障、仓储、供应链等全都焕发活力,即便如此还将产生近600名冗余人员,他们又何去何从?
黄明柱说了三组令人忧心的数据:
1、每天辗转于厂办、区直相关部门、区信访局上访求助的东阁厂工人及其家属超过1000人;因后勤实施全方位“断供”,宿舍区、厂区门面等闹事、滋事、煸风点火等每天平均6-8起。
2、因东阁采取全面竞价采购和市场方式销售模式,原有供销两条线合作商纷纷断联,导致数千万元应收款没了着落;此外由于不满或对东阁前景失望,至少6个合作商要求退货。
3、衡芳区所有银行均拒绝继续“输血”,工行、中行抢先动手冻结东阁多处优质资产,其它银行见势头不对同时限制东阁银行账户付款功能,变成“只收不付”,一有进账优先归还银行贷款;上周区财正拒绝了两笔东阁企业债券的担保履约,要求以市场方式解决刚性兑付问题。
问题的问题是,东阁连工人工资发放都成问题,哪有闲钱兑付企业债券?
蓝京在述职会上说“进一步深化企业机制改革,激发企业活力”并不是空话套话,里面蕴含着深刻的思考,遗憾的是只有车端平听明白了。
深层次的核心矛盾在于:假设按蓝京述职会上随机应变说的所谓改制与企业所有制无关,只不过改变经营管理制度,成立集团管理制以厂房设备吸引社会资金合营,社会资金在集团下面成立公司自主生产云云……
那么庞大的债务和历史包袱怎么办?社会资金可不是活雷锋,凭什么帮东阁化解合营义务之外的负担?
说到底就是,如果死抱着国企这块招牌不放手,那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船缓缓沉没,届时工厂倒闭,工人下岗,资产被没收拍卖全部清零,却没有人为之承担责任。
出路在哪里?蓝京没有挑明了说,正如车端平看破不说破,反对声调太高,从正府到民众都没有做好准备,因此只能把问题摆出来让所有人自己琢磨。
“当前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是工人之间相互攀比,心理不平衡,”黄明柱语气沉重地说,“众多待岗工人不满于拿基本生活费,要求正常生产的三个车间轮岗;还有工人围攻厂领导,逼迫重启剩下六个车间让大家都有活干……”
任钦唉声叹气道:“工厂里面最怕一碗水端不平,那些工人不跟你讲道理,就拿眼睛瞟其他人。”
王均富怨气冲天道:“也不看看要维持这么大厂子运转一天要花多少钱!保安、水电维修、保洁、垃圾处理、食堂……都是硬性支出。”
“哎等等!”
蓝京截住道,“王厂长说的这些硬性支出委托方是哪个?”
“保安公司和物业公司……”
“中止合同,以上所有工作都在待岗工人当中挑选,”蓝京道,“工人不是要工作吗?先从内部开始消化,这一下子能解决将近一百个岗位吧?宿舍区、厂区门面闹事滋事,无非冲着以前免交的水电气费用,这个不能惯着他们,要闹就闹不管闹到哪级都行,我们做正确的事可以坚持到底!接下来要做两件事,一是厂区门面重签、补签合同时每家收五千元保证金,既为了拖欠水电气费用,也警告他们以后闹事滋事的话非但立即中止合同逐出门面,还没收保证金!二是宿舍区启动房改工作……”
“啊!”厂领导都震惊地发出声音来。
蓝京道:“说白了吧,两个理由,第一尽可能筹措生产资金,解决当前厂子无米下锅的窘境;第二也是解除工人的后顾之忧,摊开来讲,如果有一天东阁破产倒闭——我们当然尽最大可能避免但很多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工人们的公有住房就要列入清产核资范围,说不定要被债务人包括银行没收、抵债、拍卖,能不能继续住都是问题,即使住也要按市场价收取房租。这次我牵头区里给正策,给让利,争取一次性解决职工住房问题,让每户人家都拿到房产证。”
任钦与几位副厂长相互使眼色,然后为难地说:
“蓝助理,有个情况我必须如实反映,两年前厂里也想搞房改,问了一大圈工人宁愿付房租都不肯掏真金白银,内心真实想法是我既然住这儿了,房子肯定归我,谁也拿不走,我凭啥多掏冤枉钱给公家?这项工作也就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