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京边送客边笑道:“姐姐个性不凡,今晚能够深刻了解很高兴。”
伊宫珮已走到门口了,听了又停住,扭头很认真地说:“我是刻意呈现性格开朗的一面,其实本质上我们姐妹仨都差不多,认真掩饰后你根本分不出来。”
“是吗?”
蓝京嗬嗬笑道,心里一点儿都不信。
大概觉得过意不去,第二天上午伊宫瑜专门打电话给已进驻东阁的蓝京,解释道:
“昨晚的事儿别介意,我姐姐从小到大所处的圈子跟咱们完全不同,交谈方式等等迥异,当然了她也有故意考验你的意思,觉得我这么久没能确立朋友关系是因为不够主动……”
蓝京脸一阵烧,忙不迭道:“说哪儿去了,讲真,咱们这些人成天板着脸端着架子也累,她那样也挺好,起码活得轻松自在。”
伊宫瑜苦笑:“轻松自在吗?找个模特不还得通过体制的路子!所以她的轻松自在是建立在……不说了,你理解就好。”
经过紧张高效的谈判,三家有意向入股东阁的投资商当中海阳钢业主动退出——它本来就是伊宫瑜拉来壮大声势的,无论实力还是发展远景并不想借东阁的盘子,最终市静宇装饰公司入股27%,市绿桃标准件厂入股22%,分别成为东阁集团第二、第三大股东。
与此同时区里出于稳定策略考虑,任命邹昊丞为区轻工业局副书记,兼东阁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任钦为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卢肖为副总经理兼兴达公司总经理;王均富为副总经理兼劳动服务公司总经理;李源为监事长兼纪检组长。
对于这样一个难言滋味的任命,邹昊丞可谓酸甜苦辣百味交陈。
王家旺许诺的区直机关正职或一把手化为泡影,因为光洋贸易的事儿办砸了。在蓝京看来,邹昊丞没能说服王家旺给区本土系常委们打招呼放东阁改制方案过关;在王家旺看来,老子说归说人家听不听是两码事,不管过程有多曲折改制方案还是过了,可高宴如获至宝地揪住光洋贸易不放,令得王家旺恼怒万端,肚子邪火都发到邹昊丞身上了。
区委也不算亏待邹昊丞,副书记兼混营国企董事长,面子上过得去且经济上实惠,当然前提要配合工作组深化改制、搞好生产经营,厂子真正实现扭亏为盈后董事会、管理层收入才会更上台阶。
因为要由股东大会选出董事会、监事会及通过公司章程等一系列程序,从区委接受谈话后自感重担在肩的邹昊丞回到东阁立即召开管理层会议,并力邀蓝京列席——他终于意识到蓝京在整个改制工作中的份量和地位。
面临的第一个现实问题,也是区常委会提到的工资结构问题。
目前国企性质的兴达公司(即三个正常生产的车间)采取固定工资加超额奖金制度,固定工资即档案工资每个月都一样,超额奖金则在生产任务基础上超额完成的话略有奖励,金额很小。因此本质来说工人只要不贪图那点奖金,干好干坏都一样。
以去年东阁因原料质量问题而出现大面积残次品被退货为例,从采购到生产乃至质检每个环节都振振有词,最终厂方赔钱了事,没人对此重大生产质量事故负责。
此番入股后,静宇装饰拿两个车间、绿桃标准件拿四个车间,按协议规定必须全部聘用东阁厂工人和技术人员,两大股东不约而同提出调整工资结构,加大计件和质量的考核。
具体做法是按区最低生活保障工资标准发放基本工资,剩余部分拿出来考核,做得又好又快多拿钱,反之扣光为止。
任钦等高管站在工人立场坚决反对,认为这样容易导致工人们紧张、疲劳和盲目攀比,到头来伤害身心健康;而且资方会动态调整计件标准,使得要求越来越高,最终只有少数年轻、技术好的工人跟得上趟,大多数工人们将被淘汰。
邹昊丞考虑的问题是,如果大幅调整工资结构致使绝大多数工人们收入降低,岂不应了常委会上石焕斌等所担忧的,证明他们大骂“万恶的资本家”没错?
因此也不主张立即实施,而想等六个车间生产经营步入正轨后再说。
双方争执不下,目光又聚焦到蓝京脸上。
哪怕内心深处一万个不情愿,邹昊丞也不得不承认蓝京事实成为工作组的领军人物,包括厂领导、投资方都有种敬畏的尊重。
目光在参会人员脸上扫了一圈,蓝京从容道:
“企业改制了,同志们的管理理念还没改过来。今天邹书记——我为什么不称呼董事长?因为董事长需要董事会选举产生;而董事会成员由股东大会选举产生;董事会重大决策要提交股东大会讨论通过。这样的程序说明什么?管理层要越来越学会倾听,尊重民意,重大决策采取民主集中制原则。回到工资结构调整问题,涉及工人切身利益的决策要把决定权交给工人,由他们选择、权衡、调整,拿不定可以试,试得对正式实施,试错了继续修订,总之前提是不能伤害工人们的切身利益,同志们觉得呢?”
会议室静默了几秒钟,邹昊丞拍板道:
“就按蓝助理的指示来做,多种方案供工人们选择,不同车间分不同层次横向比较,反正摸着石头过河,错了也不怕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