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京目光从机器上收回来正面转向工人们,挥动单臂道:“你们都说私企老板没有人情味,只会压榨,那他凭啥给手下四万块钱一年?看在哥儿们感情好份上?错!私企老板的确不讲交情,生意就是生意不存在好哥儿们,只认技术实力,他给是因为人家值这个价儿!这会儿车间里没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你们罢工,集团怕不怕?怕;正府怕不怕,怕。我们怕什么?怕影响东阁正常生产秩序,对改制的社会效应产生负面影响,听到这里,大家明白啥了没有?我们唯独不怕车间招募不到工人!”
四下里静悄悄没人说话,只有蓝京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上空回荡。
“四万年薪只有一位且无法取代,但我可以用更低的工资招到工人,大家信不信?因为你们不具备不可替代性!有人觉得私下跟待岗工人统一战线了,没用,回头我宣布再加10%工资,立马瓦解你们的阵营,敢不敢打赌?”
说到这里蓝京故意停顿二十秒钟,缓和语气道,“当然四万年薪的确很高,我听了都心理不平衡,大家觉得是自己的好几倍,也是我的好几倍么。这事儿回头我得跟周老板聊聊,肯定要砍一点下来,这样我和工人兄弟们心里舒服些,是不是?哈哈哈哈……”
车间里笑成一片,气氛不知不觉轻松下来。
蓝京又道:“好啦大家各就各位继续干活儿,今天停工,两车间所有人员要扣工资的,这叫无故旷工,我们玩笑归玩笑,制度归制度,一点不能含糊。我也衷心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今后再有人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提意见,正府、集团将毫不客气严惩不怠!开工!”
安抚加威慑总算让工人们恢复生产,车间里又响起轰隆隆机器声以及各种刺耳嘈杂的切割声。
蓝京也不含糊,再度拨通周静宇手机道: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我也要批评你。年薪制是私企特色,集团和工作组都予以尊重,但年薪制都有保密规定的,那位技术总监做到了吗?在低收入水平的工人们面前炫富,说明他很浅薄,就冲这一点就得降薪给点教训,你认为呢?”
“搞技术的总有些……”
周静宇也头疼,半晌道,“降到3。7万吧,扣掉的3000年底我自掏腰包补上。”
“那是你俩之间的事,他账面年薪就是3。7。”蓝京叮嘱道。
回到厂办,邹昊丞屏退左右推心置腹问道:
“蓝助理,其实不用你多说,撇除工人心理不平衡的高薪因素外,目前多数干部员工已渐渐认识到调整工资结构、加大考核力度的必要性,从前一阶段测算情况看工人整体收入略有提高已成定局……”
“兴达公司三个车间也开始松动了?”蓝京笑道,“钱揣到腰包里才是硬道理,事实会打消刚开始那些质疑。”
“问题就在这里……”
邹昊丞眉头紧锁道,“兴达全盘套用老东阁的国企模式,财务核算、工资结构就是打和牌,没办法提取出来动态考核,将来奖励部分资金也没法列支,一连串解不开的疙瘩。”
“所以,几个月后兴达公司面临二次改制问题!”
蓝京肃容道,“那才是东阁改制的深水区,之前叫做摸着石头过河,再往前连石头都摸不到,步步危险,邹书记做好准备了吗?”
定定盯在他脸上半晌,邹昊丞沉重地说:“原来……原来蓝助理早就预见到必然的进程,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如果指望国企局部改良、修修补补便逢凶化吉,改制压根就是伪命题,”蓝京道,“改革开放叠加入世,国内市场环境发生质的飞跃,国企却还沿袭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机制,老牛拉大车,怎么跟人家火车赛跑?”
“我明白蓝助理的意思了,明白了……”
邹昊丞长长思忖,叹息道,“东阁改制终极目标仍是国退民进,国资让出控股股东位置,仅仅保住国有账面资产罢了。”
蓝京似笑非笑:“邹书记想达到什么目标?真象目前设计的——三个车间国企模式、六个车间私企模式?双方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原来我认为可以,现在看来单单绩效考核一项就没办法操作,两种机制造成的不平衡性将越来越大,乃至无法弥合……”
邹昊丞艰难地思索道,“要么为了保住东阁金字招牌,以兴达名义把三个车间进行承包经营,相当于国有民营……”
“那样东阁变成一个空壳,实质干的是租赁资产买卖,邹书记即将兼任的董事长还有什么权力?”蓝京笑道。
“别开玩笑了蓝助理,我这会儿只想安安稳稳混到退休,哪敢奢望权力?”邹昊丞哭笑不得道,“请蓝助理帮我想想,退到无路可走时租赁资产行不行?起码保证工人们有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