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肝啊!我跟妈换!”宋迎春像是抓住一线生机,哀求地看着刘合欢。
刘合欢摸摸他的手:“没用了儿子,大罗神仙来了都没用。”
她看看宋怀民,又看看宋迎春:“我不想糟蹋钱,也不想受罪,你们多陪陪我,我能看见你们就行了。”
入了夜,刘合欢在床上睡得安详,宋迎春下楼在医院里漫无目的地晃荡。这些年,县医院翻新了门诊,扩建了很多新楼,但旧亭子保留下来,紫藤花枝干虬结,舒展开嫩绿的新叶。
宋迎春坐在凉亭里,借着楼栋的光看那些生机勃勃的叶子。太突然了,他接受不了刘合欢就快死去这个事实,树可以枯了又绿,人为什么一场病就得要了命。
他知道刘合欢患过肝炎,可是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那都治好了,怎么会就查出癌症?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是春节。那会他给刘合欢买了件很贵的大衣,她一边喜欢一边心疼钱。
宋迎春这才觉得,他陪伴刘合欢的时间太少了。他应该做很多让她高兴的事情,应该在县城打工,常回家看看,应该结婚,应该生个孩子
宋迎春痛苦得无法往下去想,夜并不凉,可他像是掉进了冰窟里,血肉都冻在了一起。
“迎春。”
“迎春。”
宋迎春抬头,是邹良。
“你怎么来了?”宋迎春问他。
“票买完了,只有晚上的。”邹良解释着,坐到他身边。
宋迎春毫无防备,抱着邹良哭了起来。滚烫的眼泪打湿邹良的肩膀,不管不顾,不留体面。
邹良重重闭上眼,紧紧地把他抱住。良久,邹良擦干净宋迎春的眼泪,他想上去看看刘合欢,宋迎春没让他去。
“你后面跟着春梅娘一起过来吧。”
邹良错愕了几秒,随后点点头。对啊,他一个人过来多奇怪,刘合欢不是他们家亲戚,邹良没有合适的身份在深夜里单独探望她。
他苦涩地笑笑,让宋迎春把刘合欢的病例和报告发过来。宋迎春上楼不久,邹良收到很多张照片,他把消息打包转发给孙子晨,他的高中同学,在读医学研究生。
邹良发消息过去:子晨,下午跟你说过的情况,麻烦帮我找人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邹良猜想医院应该是很忙的,孙子晨很久都没有回消息,凉亭前方是一条还在修整的小路,没有路灯,黑漆漆的。邹良靠着柱子,沉沉地盯着那片黑暗。
孙子晨终于了回了消息:我托别人导师看了。
扩散太严重没办法治,就算转到大医院也就能再拖个半年。
很抱歉啊。让她安心走吧。
邹良看完消息,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他扶着石柱软绵绵地站起来。夜雾渐起,前方泥淖般的夜色中像是藏着可怕的怪物,一点点向他靠近。
次日,陈春梅起得很早,她提前去超市买好了东西,探望病人的礼不能是单数,村里人大多准备两样。可陈春梅准备了四样,除了大家都买的牛奶和苹果,她还精挑细选了两包核桃粉。
她骑着电瓶车带上邹良,去县医院看望刘合欢。一进病房,几个村里人已经过来了,围在病床旁边寒暄。探望将死之人,对病人和来访者都是一种负担,只有刘合欢是笑着的,其他人强装自然,气氛僵硬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