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调特意,周粥脚步生出迟疑,车开到半路时,她睡得迷迷糊糊,有听到他给吴妈的电话。
两个人谁都没再作声,沉默蔓延开,但原先隐在空气里僵持已不见。
夜风习习,拂面而过,路灯散着昏昏暗暗的光,拢出一方小小的天地,她的手被他攥在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她垂着眼,踢踢地上细小的石子,又踢踢脚下模糊交叠的影子。
吴杭迟迟没来,苏柏熠的手机响起震动,他随手按了接通,周粥百无聊赖地看向马路对面,突然发现对面楼里的人在着急地喊什么,好像是在和她说话,路上的车来来往往,笛声嘈杂,周边的店铺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她根本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上去,两个酒瓶子直直坠落下来,冲着他头顶的方向。
周粥一急,话还没出来,手上先用力,想把他扯过来,可是她被折腾了两天一晚,现在根本没多少劲儿,脚下一软,反倒朝他扑了过去,苏柏熠察觉到不对,撑起肩膀想护住她,但事情发生得太快,也就一秒不到,一个瓶酒瓶砸到了他的肩膀,另一个酒瓶子擦着她的额头掉到了地上。
周粥只觉得有什么潮湿沿着她的脑门在往下流,还糊住了她的眼睛,她的意识变得模糊,但能听到周围有人聚过来,在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周粥心想我不至于这么点背,今天要把我这条小命给交待在这儿吧,那我辛苦攒的那些钱要怎么办,我还一分都没花。
有一个大娘在远处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她扥着胖墩墩的身子,急哄哄地跑过来,挤过人群冲到前面,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哎呦,这救护车啥时候才能到啊,这个小姑娘肯定爱惨了这个小伙子,刚刚那么危险的情况,竟然愣生生地扑到小伙子的身上,想护住他,苍天呦,这是哪个缺德的往下扔酒瓶子,也不怕遭报应。”
周粥张了张嘴,想和大娘说,您千万别给我上升高度,我还不至于这么傻,我这条小命金贵着呢,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男人说舍掉就舍掉,我只是腿软了一下,可就因为腿软了一下,我的命就要没了,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之前算卦的还说我是长命百岁的手相,简直就是个骗子。
额头上的疼越来越明显,周粥枕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完了,苏柏熠,我觉得我可能要死了……”
苏柏熠正在按电话的手指一颤,压着声音道,“闭嘴。”
周粥被他吼得心里一凉,她都快死了,他还对她这么凶,说到底她腿软还不都是因为他,他哪怕少做一次,她今天也不至于会把命交待在这儿,她要是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他,她要天天在他床头念叨,纵欲害死人。
她又想,她这一辈子虽然短,但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儿,应该不至于下地狱做恶鬼,怎么也得往天上走,也不知道天上是什么样子,她要是能见到妈妈就好了,这么一想,死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
再到后面,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医院的病房内,气氛很严肃,吴杭看着他三哥衬衫上晕开的大片血红,急得都原地打转,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他知道他现在多说一个字就是死,三哥现在的神情就跟从地狱里走过一趟,神魔都能杀。
医生摘下手套,对苏柏熠道,“问题不大,伤口不算深,缝了三针,等她醒了,再住院观察几天脑震荡,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
苏柏熠看着病床上了无生气的人,嗓音艰涩,“会不会留疤?”
医生笑,“你不相信我的缝合技术?”他扬下巴点他的肩膀,“放心,她不严重,只是暂时性的昏迷,严重的是你,你这个肩膀,再不处理,胳膊都别想要了。”
吴杭差点都要跳起来了,他悄悄给医生抱拳,求他再多说两句,好让三哥赶紧去处理伤口,现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医生说的话能管用,吴杭不可能不急,三哥肩膀上插着块玻璃,血都流了半个背,万一再伤到神经,真的就麻烦了。
周粥在头痛欲裂中慢慢转醒,脑瓜壳就跟有人拿刀给她劈了两半,不过这么一疼,她反倒放下心来,她要是还有知觉,那就说明阎王爷好心,没把她给收了。
她应该是在病房里,不过这病房看起来比酒店还要奢华,她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不知道谁给她换的,周粥撑着身子想起来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脑袋伤成了什么样,起到一半,感觉到天旋地转的一阵晕,又躺回了枕头上。
房间的门被推开,外面的人走进来,视线对上,两个人都是一怔。
周粥扫过他身上,没有看到他有受伤的地方,她放下心来,至少她这一酒瓶子没白挨,要是两个人都受伤了,才是惨。
苏柏熠走到床头,垂眸看她,嗓音低哑,“想去卫生间?”
周粥声音很虚弱,“不是。”
“渴了?”
“不是。”
苏柏熠俯下些身,仔细看她的伤口,“疼?”
周粥道,“有点。”
苏柏熠按下床头的铃,叫医生过来,看她现在能不能吃止疼药,出口的却不是什么好话,“疼你也只能忍着。”
……她知道啊,不忍着怎么办,难道他能来替她受这疼,周粥闭上眼,不想再看到他,他这种人,这辈子大概都不会跟谁说一句软话。
苏柏熠给她扯了扯身上的毯子,看到她惨白的一张小脸,心里的躁郁根本压不住,“你说你是不是傻。”
那种情况下不知道自己先跑,还往他身上扑,她这个小身子板能护了谁,不是傻是什么。
周粥又是一梗,不管她最初的动机是什么,她怎么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他不说感谢她也就算了,还冷言冷语地说她傻,无情无义说得就是他,周粥被气得脑袋更疼了,眼里都汪出了水,她张开眼,看着他,幽幽道,“我是傻,谁让我爱惨了你,为了你把命都能豁出去。”
她必须得让他感觉到愧疚,哪怕只有一点。
疼为什么要忍着,她疼死,也不会让他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