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这最近的镇子还是清水镇,骑驴过去,约莫两日。
楚火落坐在驴背上,右手拽着缰绳,左手捏着一块烧饼往嘴里送。饼是厨房的秀婶做的,放了熏制的腊肉,鲜切的嫩笋,再添上几粒茱萸祛寒,按理说味道应当极好的,偏她的舌头享不得福,半块饼下去,只觉得噎得慌,半点儿滋味都没尝出来。
她伸手去拽挂在驴脖子上的水囊,却牵动了肩头的伤,浑身一颤,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呼吸。低伏着身子,继续伸长手指往前够,好不容易够着了,那驴子却大摇大摆地越过一个小水洼,指尖一滑,水囊直直地往下坠去,她下意识追过去,这下好了,摔得鼻青脸肿的除了水囊还要外加一个她。
可惜了玉娘借给她的这身衣服,要是磨出个大口子,也不知能不能补好。
她慢吞吞地想着,身子实在没力,只消极地等着落地再爬起来,却被突然冒出的一股力量扶住,她睁开眼睛,连那只水囊也被完好无损地拎住。
她接着那股力重新坐直了身子,还不待开口,水囊便被拔开木塞,送到她唇边。
她只需微微低眉,含住壶口,清凉的水便缓缓流入唇齿间,解救了干渴的舌,竟还尝到了些浅淡的甜。
“够了?”
“嗯。”
那人将水囊收回去,插上木塞,重新挂回驴脖子上,顺手又拉过缰绳,沉默地走在旁边。
楚火落垂眸望过去,五六日未见,那人脸上的齿印已消退干净,那双眸子里没有常见的笑意,只是冷冷淡淡地映着前路的草木,连两道眉也是微微蹙着的,端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此刻却在为她牵驴。
“你怎么来了?”
那人攥着缰绳的手紧了些,咬牙将头拧到另一边,语气不善,“我身为寨子里的二当家,护送大当家有什么奇怪的?”
“嗯,不奇怪。”
她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却被那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显然,气更甚了。
她还是少说些为妙,免得火上浇油。
空气一时间沉闷下来,只剩下驴蹄读不懂人情世故,每一步都重重地踏下去,听得人厌烦,把每一次呼吸都拉得无限长。视线里那棵歪脖子树还未走到,就好像已经煎熬了两天两夜的光景,直到边上那道身影开口,打破僵局。
“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没告诉我?”
自那日争吵后,已好一段时间没见,楚火落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干巴巴地回答:“一点小伤,不必在……”
“这还算是小伤?”
那人忍不住质问道,可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控,闭上嘴巴,低头往前方走着,只在肚子里生着闷气。
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对不起,我一时情急,语气不当。”
“……没关系。”
山道上再次静下来。
因着伤口感染,楚火落烧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合该闭上眼不管不顾地睡一觉,目光却忍不住往前边那个清冷的背影上飘。
眼下这种关系,是她想要的吗?
分明同行,却客套、疏离。
应该是吧,正常的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便该是如此,如他们先前种种,才是逾矩,至于她心头的一点失落,大约是还不太习惯?
她这般安慰着自己,眼皮子一阵一阵往下压着,重逾千斤,连带着眼前的画面都一闪一闪的,一会儿是蔺师仪,一会儿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疼不疼?还受得住吗?”
那人并未回头,强装出一副随意的语气,好似这句关心只是胡乱扯出的闲话。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他顿住脚步,用更轻柔的语气又问了一遍。
声音隐隐约约地入了耳,按照目前维持的关系来看,楚火落应当平淡地说声“没事,继续走”,然,她张了张嘴唇,喉间却吐不出任何音节。
她伸手往前够了些,分明这么近的距离,指尖却总隔着一段。
下一瞬,眼前陷入彻底的黑暗,她跌下来,声音几若蚊蝇。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