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灯,麻布衣裳和奠堂也预备上了,怎料忽然之间就好了?莫不是还魂?
郎中没发话,家丁自然不敢上手去拆,小翠直接爬上树去,别人不动手,她来!
雪白的纸灯笼被她扬手扯了下来,狠狠地扔在树下,家丁们又怕她摔,又怕灯笼坏了,一时间扶得扶,喊得喊,好不热闹。而这样的热闹自然也能穿透墙壁,传到秦翎的屋子里去,秦翎低头听了一会儿,忽然说:“秦家上下是不是都以为我……死了?”
“没有。”钟言怕伤他的心,已经盯上了他的裤带,“你没听说过吗?提前治丧也是冲喜,说不定一顶就把人给顶活了。”
秦翎不禁一笑,这话才不真,而她也不忌讳和自己谈论生死。这感觉怪奇妙,别看她识字不多,可是每每谈论的言语都有出世入世的高见,不像是随随便便能遇
()到的女子,更像是见过大世界的人。
“你说起话来,有时很像我的恩师。如今我也大好了,也该上门拜访了。”
秦翎和恩师两年未见,正想着带她一起去见一见,忽然裤带子一松,整条裤子被人扯了下来!
“你做什么?”
秦翎的笑立即变成了震惊,她……她……她果然与众不同,是个奇女子。
“大白天的,你还怕我对你做什么不成?”钟言将脚边的广口瓶拿了起来,“给你新配的药膏,已经上了两日,我觉着比上回那罐药好使。”
原来是上药……秦翎连忙扯过被子盖住下半身,可心里头已经给她赔不是了:“我自己来,你这十日辛苦劳累,我自己来就行……”
“这十日也是我亲自上药啊,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床前一直放着清水,钟言洗了手,催促他,“别害臊了,你自己不知道怎么上,到时候再糟蹋了这药。上完药我还要下厨呢,这会儿你身子好了,可以喝龙眼紫米粥,吃麻油姜末炒鸡蛋。”
“还是我自己来吧。”虽然自己已经被看过,可秦翎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一关,听完她的话又悄悄地添了一句,“……我能不能不吃鸡蛋?”
“你堂堂秦家大公子,怎么还挑食呢?三四岁的小孩儿都不挑,就你嘴刁。”钟言单手将他放倒,一把扯掉了单薄的被子。原先手指粗、一指深的鱼口伤口都缩了口,钟言将指尖沾上药,在伤口外圈涂抹一层,每次触碰一刹,这身子都要颤抖一下。
钟言抬头:“疼了?”
秦翎全身发红,死里逃生过的人,哪里配得上喊疼。“不疼,还是我来吧。”
“你好好躺着吧。”钟言看他脸红就心里欢喜,一个不死不活的药篓子总算让自己养出些生气了。不止是伤口好了,这十日他虽然没进食,可还是受到了阴血的滋补,不仅没瘦,反而长了些肉。
刚嫁进来那日,他全身瘦得吓人。
上完药,钟言给他穿上了裤子,又解开上身的衣扣去检查疹子。“你就是嘴硬,早说身上不好,早吃药,也不至于挠破了皮。”
秦翎静静地看着她,怕她生气,没开口反驳。哪里是自己嘴硬不吃药,是吃了太多药都不见好才失了信心。刚生病的头两年,自己可是最听郎中话的,再难喝的药都能喝。
“你瞧,现在这不都长好了嘛,一会儿你去院外转转,晚饭多吃点,等到了冬日里能胖十来斤。”钟言低着头说,睫毛尖被微风吹得轻颤,好似脆弱的竹梢禁不住露水一滴。给了秦翎这么多血,又一直没进食,皮肤就更白了。原本他是想看看湿疹的印子还在不在,看着看着,眉心不由地蹙紧了。
以前只顾得救他的命,没认真数过,现在眼前这身子的肋骨怎么不一样多?钟言往下摁了摁右边的,不对啊,秦翎怎么少了根骨头?
一瞬间,种种诡计在钟言的脑袋里转圈,这是他天生的残缺还是有人害他!
而这些事,秦翎自然不知道,他只看着她的颈子,忽然想到了一个词,薄如蝉翼。
这皮肤,配得上这个词。想着想着,秦翎傻乎乎地说:“这风都凉了,是不是入秋了?”
“可不是。”钟言给他系着扣子,虽说树叶还绿,可已经是初秋了。
“那……我再养几日。”秦翎看向床头,给她摘的消梨还在,只不过蔫成了皱巴巴的一个。
“养几日做什么?”钟言不明所以。
秦翎自己撑着坐了起来,和她在床边对坐,拐着弯地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让元墨和翠儿查查黄历,几日后挑个好日子。”
“做什么?”钟言还是没懂,这傻子说什么呢?
秦翎见她还不明白,也不敢说了,可这话必定是要自己开口的,为人夫君,总不能逼得她来说。
“挑个黄道吉日。”于是秦翎打破了屋里温和的宁静,“我陪你回门去,去见你爹娘。你已经嫁了我,总不能让你一人回去。”
“啊?”钟言的额头迅速发汗,自己又不是真女子,哪有娘家啊?他陪着自己回门,回哪儿去?正想着,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听就不是元墨和翠儿。
“大哥醒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二少爷秦烁。还不止他一个,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恭恭敬敬地抬着什么,盖着一块白纱布。
钟言一眼望去,他怎么把隐游寺高僧的僧骨给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