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你才多大啊就白发,连二十都没到呢。”钟言胡乱地说着,不敢想象秦翎满头白发,又忍不住想象他们度过一生,白发苍苍。人间夫妻能熬到的岁月他们未必熬不到,或许真的能成。
不多会儿,元墨回来了,钟言借着去后厨做饭的由头带着他出去,—出门就听到元墨大呼不好:“少奶奶不好了,院子里的人没丢!还是只丢了—个嬷嬷外加咱们院里的四个大姐姐!”
“什么?居然没丢?”钟言赶紧左右环视,张开和徐莲说有两个雪人站在门口,这会儿已经没有踪影。
“没丢,真没丢。”元墨躲着地上的雪,“这是怎么回事啊?”
钟言想了想:“莫非是……这雪已经逐渐成精,原先转化
的雪人不能再变回人,昨晚之后,转化的雪人便能成人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元墨打了个哆嗦,被雪人追杀的场面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昨晚我没睡,一直盯着院子里的雪人呢,这会儿要是雪人可以变人,岂不是更加难以防范?”
“所以说啊,我就讨厌日月精华变成精怪的东西,不像鬼那么好对付,接了人气儿还会越来越强。”钟言拉着元墨,怕他小小的身子被雪沾湿,“但总能想出法子来,咱们先去做饭。”
后厨比从前都忙,二夫人何清涟病了,四小姐要养伤,—下子两个小厨房单独圈了出来,不给其他厨娘用了。但钟言在后厨混得如鱼得水,最好的那间厨房还是他的。
想着秦翎这几日虽说吃了斋菜,可吃肉的日子也不少,钟言怕—下子给他补过,所以早饭特意清淡简单,先煮了—锅白粥。只不过白粥选用泡了一夜的大米来做,很容易就炖得软烂,小火慢炖时钟言又看到今日有冬瓜,还不是新鲜的小冬瓜,而是过冬用的老冬瓜。
这正中下怀,他立马取了六个老冬瓜的瓜蒂,先顺刀割开,然后放在平锅里文火煎烤,将里面的汁水煎出,随后和冬瓜瓤—起炖汤,冬瓜蒂汤可有排湿解毒之效果。怕秦翎不喜欢冬瓜味,钟言又在里面放了新鲜的河虾,用以提鲜,再加食盐调味,出锅时滴上了芝麻香油。
一粥一汤,外加两颗泡了一夜的茶叶蛋,和一碟子柳妈妈腌制的过冬辣白菜,钟言带元墨回院,发现院里的两个雪人已经不见了。
秦翎在屋里给金鲤鱼、泥鳅和两只龟念经书,没发觉钟言已经回来了。念了几次,他逐渐发现了这些小生灵的不同。比如这灵龟,它自然有所不同,听经时会探出头来与人对望,还会眨眼,小龟就差一些,只知道埋在水里,鼻尖挂着两个气泡,对人世间的事漠不关心。
两尾漂亮的小鲤鱼游来游去,活泼好动,但如今它们还没有认主,甚是自由散漫。
最难弄的就是那两条泥鳅,缸底有一层浅浅的黑色淤泥,平时它们就藏在里头也不作怪,可一旦念经给它们听,它们就如同被丢入了沸水,胡蹦乱跳,仿佛经受着无穷无尽的磨难。好不容易将这一段念完了,小言叫他出去吃早饭,秦翎才放下经书。
“说来也怪,为何泥鳅听不得我念经呢?”他好奇地问。
钟言把粥碗推给他,翻到经书那一页上:“因为啊,泥鳅的业障太重了。在我老家它们还有一个称号,叫作‘坠龙’。”
“坠龙?这是何解?”秦翎更好奇了,他的小言总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新鲜事,让人大开眼界。
“坠龙便是天上坠下的龙,已经打出了龙运道,这辈子化龙无望,无法蜕皮,无法见光。”钟言催他喝粥,“这东西业障大得很,习性也不好,生来便在脏污的淤泥里来回钻,可却和其他的泥生小虫不同。”说着他顿了顿,“好比泥螺,泥螺再如何都成不了事儿,不能帮人护运,不能通人性观风月,只是放在恶人手里容易变成为非作歹的用具。可泥鳅不一
样,坠龙也曾经是龙,别看它一辈子抬头看天,回天无望,可好好养着一旦认了主便能借运改命。”
“那我还是不要养了吧。”
秦翎放下勺子,“借运改命,虽然有助于我,可是伤及别人。这种事咱们怎么能做?”
“你放心,我让你养它必定不是为了这个。”钟言一笑,泥鳅这东西有个特点,便是只能把好的往坏处搬,把高的往低处搬,秦翎的气运命格已经好得不能再好,泥鳅若认了主,能提防着别人搬他,“只是你要耐心些,泥鳅听经是它最为烦躁的时候,有些泥鳅听着听着一头碰死都是常有的,要慢慢来。”
“我懂了。”秦翎点了点头。
“鲤鱼就不一样了,鲤鱼是‘伪龙’,它们是有机会脱去鱼身变化为蛟龙的,只差一截儿龙运。”钟言又说。
龙运?秦翎尝了一口冬瓜汤,问:“莫非是‘鲤鱼跳龙门’?我到哪里去给它们找龙门?”
“傻子,你以为天下真有地方叫龙门?”钟言在他眉心一点,“化龙,说到底是修行在个人,悟道在心中。天下没有龙门,真正的龙门就在自身的这里。”
“额头?”秦翎摸了摸脑门儿。
“没错,这便是鲤鱼的龙门,不少人以为鲤鱼要跳过龙门才能成蛟成龙,殊不知都是假的,真正能让鲤鱼化龙的方式只有一个,便是它修行到了,开始蜕皮。”钟言说得有模有样,好似亲眼见过,“时候到了的时候,鲤鱼的眉心会鼓起一个大包,看着就像寿星老,这大包就是龙门。慢慢的,大包上的鱼皮开裂,这也是鱼化蛟龙最为痛苦的时候。”
元墨和小翠在一旁服侍少爷吃饭,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