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满说着,抓起七八斤的?一整条后腿,砰一声扔在砧板上。
浓长的?睫羽低垂,专心致志盯着羊后腿,琢磨着哪处下刀最省劲。细碎阳光映在少女白瓷般的?脸颊上,哪怕面无表情,专注神色也动人。
偶尔抬手抹去额头细汗的?随意动作,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成了诗情画意。
少年郎眼睛都觑直了,心头火热。哒哒哒的?刀声从未像此刻这?般悦耳。
刀工如此了得的?小娘子,想必厨艺精湛;脾气虽然过于直了些,但为人勤快持家。
他母亲说过,应家婶子并未直接回绝,还在斟酌考虑。
自从日前见过一面,从此魂牵梦萦,他越是极力忍耐着不打扰,佳人越在梦中现身。母亲几次提起搬出七举人巷,被他恳切阻止了。
昨晚应小满敲门送进羊肉汤时,他激动地半宿没睡。
手里?提着的?谢礼并未递给阿织,沈阿奴往前几步,再度道谢:
“喝了应家的?肉汤,小生今日去太学?段考,一定努力拔得头筹,争取早日学?成入仕。必不负应家雪中送炭的?期望——”
刀声突然停了。
始终低头专心切肉的?应小满在树下光影里?抬头,打断他说,“肉汤你喝了?”
沈家少年郎还未察觉异样?:“正是,喝得干干净净,涓滴不剩。丝毫未辜负应家的?心意——”
砰一声,切肉的?厚背砍刀插在砧板上。硬生生切入三?寸,劈裂了砧板。
应小满漂亮的?眼睛里?漾起怒火。
“你这?么大个人,年纪活狗身上了?你娘病得起不了身,我家送给你娘喝滋补的?汤,你拿去自己喝了?你是不是人呐!”
沈家少年郎愣住。
劈头盖脸挨了顿骂,他本能辩驳,“是我娘坚持让我喝的?。她知道我这?两日要段考。似我这?般少壮年纪,若吃喝不足则无精力,人无精力则难以取得佳绩……”
应小满不吭声,费力地拔出砍骨刀,切下一块半斤分量的?羊肉,拿油纸包好扎起,提着过去门边,扔到沈家少年郎身上。“拿回去给你娘炖汤。”
沈阿奴登时露出惊喜笑容,看样?子还准备长揖道谢,应小满直接从院门后卸下门栓,掂了掂分量。
京城的?门栓都是门面货,轻得很?。不像老家的?门栓分量实打实。
沈阿奴这?边揖手道谢还没起身,她抬手就是一门栓敲过去。
安静的?七举人巷里?鸡飞狗跳。
几家邻居闻声开门,吃惊地觑看沈家大郎被应家小娘子挥舞门栓打出门来。
“你也知道你少壮?”
应小满一边抽他一边骂,“你少壮还抢你娘的?羊肉汤喝?你娘比你还少壮?我家送去沈家的?羊肉不给病歪歪的?病人吃用,反倒落进你肚皮?你娘叫你喝你就喝了?你还满嘴的?道理?你娘生你还不如生个肉馒头!”
“今天给沈家的?半斤羊肉,你再不拿给你娘滋补身子,我跟你没完!”
沈阿奴白净面皮臊得通红,半句分辩都说不出,也不知是被打疼了还是羞臊的?,慌忙退回自家时两边眼角都挂满泪花,眼泪要掉不掉的?,之前刻意摆出的?矜持学?子架势散去,倒像是个十六七岁少年人的?真实反应了。
“有?话好好说,你别打我!”
沈阿奴忍着哽咽大喊,“你又非我家人,哪知晓我家的?苦楚!我阿父仕途不顺,遭奸人陷害入狱,家里?只有?我撑立门面!我若不能在太学?里?出人头地,科考若不能顺利考中进士,沈家以后如何?能抬头做人!”
应小满听了个囫囵,站在沈家门外,眼瞧着门里?委屈哽咽的?少年郎。
“考中当官当然是好事?。但你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有?没有?留意家里?什么局面了?你娘好歹是个官人娘子,连耳坠子都当了,这?么多天素着耳洞,你没发现?你爹三?个月没领钱进门,你家的?米面不够吃用,你自己用饭时,留意过你娘有?没有?吃饱?我娘跟我说,沈娘子面色虚白,多半饿着自己了。”
沈阿奴瞠目,半晌喃喃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