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大衣披在杜蘅身上。
他的衣服宽阔,到她身上,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娇气感,眼神却荒芜又明亮。四下无人,他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支住自行车,走到她面前,心早软成一团,弯腰,吻了她。
没敢把舌头往里伸。
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这时候伸舌头,显得他禽兽。
“没事的,有我呢。”
这三个字的意思是:世上千难万难的事,有我呢。
“电报没有电话快,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明天下午我再上场部——”一股劲头冲断他的话,他稳住身体,长臂揽住撞进怀里的小人芽儿揉了一把,把话说完,“我上场部,再找找。”
“媳妇,你笑一笑,我心上踏实些。”
坚毅刚强的男人也可以拿出涎皮赖脸的样子。
并且用这副样子瞅她求她。
一出邮电局,他把刚才立正抽气的军人压回内心深处去了。
对着她,他从不摆不好的脸色。
出身浙江绍兴。
十四岁,在西北核基地开始两年的囚犯日子,犯人番号,杜蘅。年转入西宁东台村插队,年跟随生产七队转插陈家坝。
她的经历,在婚前,前任政委已经和他详细说明。
说明方式是论证据,摆事实。
她的档案摆在政委办公室桌子上,被政委推到他面前。孩子,你看看吧,个人问题上不要犯错误,漂亮的女人未必底子也漂亮。老首长爱惜你,他的意思你明白。娶媳妇过日子,会包大葱猪肉馅饺子的女人有的是。
陈顺没说话。
那天,她的苦难光溜溜地摆在他面前,随他翻阅。
一个改过自新的曾经的囚犯,应该接受好人民的检阅。
包括生父杜仲明死后,基地上针对她的那场五天四夜的审讯。
所有供词都在他面前。
也包括杜蘅接棒父亲杜仲明,在核基地翻译苏联停止援助后,苏联列宁格勒设计院遗留下的部分稿件,画稿。
一页页堆迭整齐,一起等着他检阅。
他对她,可以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杜蘅不是他一无所知的选择。
而是他知道一切之后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