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爹爹去世前几l天,把我召去屋里。”
“我爹说,有仇当然要当面报。把从前的来历恩怨都一一当面说个清楚,那才叫报仇。否则仇家死得不明不白的,算报个锤子的仇。”
七郎:“嘶……让我再想想。”
严重程度超乎想象,人彻底坐不住了。他放下茶杯,起身踱出两步。
“所以你那仇家,和我好友十一郎长得有几l分相像,不在刑部任职。如此说来,仇家的相貌——是二十来岁的男子,七尺半往上个头,体格健壮。身上可有官职?”
应小满肯定地一点头,补充道,“眼睛狭长,皮肤微黑。身上有官职,我仇家在大理寺。”
七郎的视线原本盯着油灯思索,瞬间移过来。“……大理寺?”
潮湿的夜风簌簌吹过小巷,吹过屋里的油灯,吹皱鹅卵石碗里的清水。
七郎抬手拂去肩头落絮,短暂诧异淡去,开始四平八稳地解释:
“大理寺是统称。其实大理寺内部衙门众多,下设两司一狱,各司其职。有正式品阶的八品以上朝廷官员就有百余人。其余还有非官身的文书吏,衙役,牢头,差头等,五六百号人总有的。你可知仇家
()的具体官职?”
“知道的。”应小满接过茶杯捧在手里,“大理寺少卿。”
七郎登时被茶水呛住了,捂着嘴,低低地咳起来,许久都停不下咳嗽。
应小满吃了一惊。赶紧去灶上端来一小碟煮好的红鸡子,都是乡亲这两天送来道贺乔迁的喜蛋。
“赶紧吃个鸡子,压一压。你还好么?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
七郎慢慢剥开鸡子的红皮外壳,神色复杂。
“小满……首先,大理寺有两名少卿。其次,你可知道你仇家的名姓?京官众多,你又是第一次来京城。会不会哪里弄错了?”
应小满粉色的唇瓣惊愕地张了张。大理寺有两个少卿么,她不知道。
好在仇家的姓名早已牢牢记住。她神色肃然,字正腔圆地吐出名字,“其中一个大理寺少卿,是不是姓晏,叫晏容时?”
七郎:“……”刚剥好的鸡子彻底吃不下了。
剥好壳的煮蛋放去对面,他又拿起一只红鸡子剥壳。连剥五个。
酝酿半晌,白煮蛋在瓷碟里一字排开时,才开口说:
“大理寺两名少卿,分领左右两司。左司掌地方奏劾疑狱,右司掌京师百官刑狱。大理寺右少卿,确实叫晏容时。”
应小满欢喜起来:“那就对了。晏容时那狗官就是我仇家。”
七郎:“……不。一定哪里弄错了。”
他向来对人温柔体贴,两人相处许多时日,这还是七郎头一次当面使用明确否定句子。应小满露出惊讶的神色。
“才不会错。我认识那狗官,还知道他家住何处。我跟踪过他,亲眼看他从长乐巷晏家出来,一路往西,进了大理寺。”
七郎擦干净手,捧起茶盏,默默地喝茶。喝一口放下茶盏,坚持说,“肯定哪里错了。”
应小满张了张口又闭上,低头也喝了口茶。
第二次当面否定。
她一个字都没有骗他。连仇家的身份来历,姓名住处,都细细地说给他听。
难道听说仇家是晏家人,祖上出过两任宰相的高门望族,七郎害怕了,所以反悔不想帮忙?
因此才接连地否定,时常细微上翘的唇线也绷直,意图让她改变主意。
应小满心里有三分气恼,但更多的是难过。入京城报仇的秘密已经藏在心里很多天,除了阿娘,她谁也没说。七郎是她告诉的第一人。
她起身把茶碗放回桌子上。
心情不好,手上没控制住力道,茶碗重重地磕一声。
“就当我没说过,我走了。”
七郎起身把她拦住。
牵着她的衣袖坐回去,抬手给两边添水,平心静气坐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