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出来我没睡的?”顾元白终于出声。“心有灵犀,”薛远掀开被褥,下床找来顾元白的衣衫,将他抱在床边,“穿这身靛青色的可好?”顾元白无声点了点头,薛远单膝跪下,抬起他的脚踩在自己的膝上,神情专心地整理着白袜。他好认真,甚至有些严肃。顾元白从上往下地看他,只看到了他浓如墨点的俊眉。从薛远来到顾元白身边后,他便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伺候顾元白伺候得心甘情愿,从生疏到熟练,一个天之骄子就这么包圆了顾元白的吃喝起睡。“我应当多给你一份俸禄,”顾元白打起精神,“让田福生给你让出一半。”薛远笑了,“田总管想必要恨死我了。”他扶起顾元白,又一一为他穿上衣衫,长袍抚平皱褶,银丝滚边翻腾,青色云龙纹带慢慢在腰间系好,待到顾元白穿戴整齐之后,薛远三两下给自己穿好衣衫,两人静悄悄地从昏暗的宫殿之中走了出去。御花园里此时已没有景色可看,顾元白抬头,瞧见了头顶漫天的璀璨星光。薛远拉着他漫步,“你想要我走吗?”“看你,”顾元白继续仰着头,“想走还是不想走,别人岂能说动你?”薛远紧了紧握着他的手,“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说不动我?”顾元白不说话了,薛远眼中闪过失望,“我有时候真想钻进你的肚子里,去瞧瞧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顾元白道:“那你应该钻到脑子里。”现在应该有半夜两三点钟,大半夜的两个人来看黑黝黝的御花园,顾元白猛得醒悟,暗骂自己一声:“傻。”薛远不干了,他不悦地道:“骂自己干什么?”“……”顾元白,“我连自己都不能骂了吗?”他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薛远被吓了一跳,哄道:“别骂自己,你来骂我。”顾元白垂着眼,嘴巴抿直。明明一副倔强固执的模样,却把薛远看得心软,他拥了上去,满腔的情意换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丝线,由衷感叹:“我要是能把你装在身上那该有多好。”顾元白在他怀里闷声闷气,“装在身上不可能,但你要是——”薛远不动声色,低头看着他,“要是什么?”顾元白不由道:“要是留在我身边,就像装在身上一样了。”他真的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了,但说完就清醒了过来。不行。这不是顾元白做事的风格。要去就去,要回来就回来。黏黏糊糊地做什么?用感情来捆绑对方放弃建功立业的想法,要是旁人敢这样对顾元白,顾元白能对这人退避三舍。天底下又不止恋爱这一件事,薛远也不应该被拘在顾元白身边,他之前做了多少的努力,哪一样不是为了立功?现在这么大的功劳放在眼前,顾元白却让他不要去,万千百姓担负在身上,一个国家的繁华作为推力,顾元白不应该用儿女私情去禁锢一个与国有用的人才。顾元白深吸一口气,逐渐坚定,“我说差了,你应当去。”薛远一愣,“圣上舍得我?”“舍得自然是不舍得的,”顾元白僵硬笑了,“但这可是一个大好的立功机会,你会错过吗?”薛远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已备受瞩目,他好像天生便拥有敏锐的对于危险的嗅觉,这样的嗅觉用在政治上也非同寻可。以他这个年纪能有这个官职已是难得,但若是还想要往上晋升,要么外调立功,要么熬资历。撵转到枢密使的位置时,最少也需要十数年。重走陆上丝绸之路,这是个立大功的好机会,薛远确实心动极了,他立功的目的便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陪在顾元白的身边,为了成为顾元白的支柱,缓慢的熬资历于他来说不是个好方法。这机会很好,但唯一的缺点便是路途遥远耗时太久,只要想一想,还未远离就已开始排斥。离开顾元白好几年,只这个,薛远接受不了。“大恒如此之大,功劳如此之多,不必急这一次,”薛远笑了笑,握着顾元白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脸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您说,我就听,错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暗示:“圣上,臣说的都是大实话。”“那就去吧,”顾元白摸着他的眼角,“你已不年轻了。”“……臣还小呢。”顾元白笑弯了眼,从眼角抚摸到高挺的鼻梁,“去一次也好,你是我的眼睛,你去瞧一瞧那些国家,就是代我瞧一瞧。”薛远低头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他的眸色与黑夜溶于一起,好似有即将分别的痛苦,又有想要退缩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