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温宁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久很久的梦。
大胤建宁十三年。
天底下最巍峨,最富丽堂皇的皇宫今日烛火格外的盛,原因无他,而是宫中正在举办宴会以庆祝上元佳节,觥筹交错间,莺歌燕舞,气氛一片和乐。
祁牧衍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没什么新意的歌舞表演,双目无神,神色散漫,简直快要把无聊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年年都是一样的宴会,年年都是一样的歌舞,连美酒美食也都是一样的,实在是无聊得很。
偏偏今年轮到了他,是他倒霉,要出席宴会,不能像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出宫与民同乐。
喔,和他一样惨的还有七皇妹,在女眷那边,估计这会儿也和自己一样快要无聊死了吧。
酒过三巡,宴会过半,祁牧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他偷偷往上首瞥了一眼。
只见自家父皇正在与几位王叔尽情畅饮,完全没留意到自己。他眼珠一转,心中立刻有了主意。反正这宴会短时间内也不会结束,要不他趁机溜出去透透气,四处转转然后再回来。只要赶在宴席散场前回来就行,问起来就说去更衣去了。
拿定主意之后,祁牧衍不再犹豫,他小心翼翼地,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溜出了大殿。
不知不觉间,他闲逛到了御花园,突然闻到一股淡雅的梅香。祁牧衍不由自主地拐了一个弯,临时起意决定去梅园逛逛。
刚刚走进梅园,祁牧衍甚至还来不及被满园盛开的梅花所吸引,目光首先落在了梅园里那个陌生的身影上。
堆满素雪的梅树下,正立着一个青年,青年身形修长,白衣胜雪,乌发如瀑,眉目低垂,安静专注,仿佛与周围雪景融为一体。他微微俯身,低头凝视着开在低处,不及人高的梅花。
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映照出他清疏柔和的面容,温润通透,宛如水中冷月,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沉静。
刹那间,祁牧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
他想他大抵是明白了诗文中所描述的一见倾心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就在此时此地,他对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青年产生了深深的爱意,一见钟情,痴心沦陷。
认清自己的心意后,祁牧衍毫不犹豫地决定主动出击。
他暗自心想:青年长得如此俊美非凡,气质又是这般脱俗出众,能够前来宫中赴宴,想必其身份必然不低。或许是京城哪个世家的子弟或名门贵公子。这样出色的人物,必定会成为众人争抢的东床快婿,说不定很快便会有婚事的着落。磨磨蹭蹭的,他还如何抱得美人归,与之结其秦晋之好。
想到这里,祁牧衍深吸一口气,稳定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迈步向那位青年走去。他要勇敢地追求自己心中所爱,时不我待,机会向来是可以不可求的。
“雪夜闻香寻梅,想不到除了我之外,兄台也和我一样,有赏梅的兴致,既然遇上了,不妨结伴同行。”
“在下祁牧衍,还未请教兄台姓名。”
季兰辞闻声转头,只见在几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位剑眉星目、容貌清朗、气质清贵,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此时,他正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弯起,眸光格外明亮,好似天上的星子落在了里面。
祁这个姓是皇姓,一听祁牧衍自报家门,季兰辞便立刻意识到,眼前之人必定是皇室中人。只是,他并不知晓对方究竟是当今圣上的哪一位皇子。
“皇子殿下客气了,草民姓季,名兰辞,家父乃大理寺卿。”季兰辞赶忙躬身行礼,语气清和,态度不卑不亢。
兰辞,兰辞……祁牧衍在心中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心中暗自思忖:兰之猗猗,扬扬其香。山不让尘,川不辞盈。真是个好名字啊。
他喜欢的人,连名字也这么好听。
听闻大理寺卿育有二子,一子擅长武艺,一子喜好诗文。擅长武艺的那个,他见过,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硬汉。如此看来,眼前这位定然就是大理寺卿的幼子了。
整个宴会期间,祁牧衍未曾返回席位。此时的他,正忙于与心仪之人共度花前月下的美好时光,一同在月光下漫步,欣赏那傲雪凌霜的梅花。对于宴会一事,他早已抛诸脑后。
直至宴会临近尾声,在贴身太监轻声提醒下,祁牧衍才知道快要到宫门关闭的时辰了。这也预示着季兰辞即将离开皇宫。这时,祁牧衍不情不愿地携着季兰辞,朝着出宫的方向缓缓前行。
路上听到季兰辞咳嗽了两声,祁牧衍心头一紧,急忙停下脚步,解开身上的披风。他转过身来,动作轻柔地将披风披在季兰辞的肩上。
季兰辞见状,意欲推辞,刚抬起手便被祁牧衍抬手制止。
“我的住处离这儿不远,几步路而已,很快就能回去取暖了。倒是你,身子单薄,比我更需要披风御寒保暖。”祁牧衍轻声说道,语气里满是关切。
其实季兰辞身上已经穿得挺厚的了,要说多冷倒也不至于,但有一件披风,确实能抵御不少寒气,让他感觉没那么冷了。
“你就先替我收下这披风吧,阿辞。改日我出宫去你府上取。”祁牧衍看着季兰辞,微笑着说道。
祁牧衍想得很妥帖。他如今尚未出宫开府,府邸仍在建造之中。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没有传召,季兰辞自然是不能进宫的。不过无妨,他进不来,自己却是可以出去的。
有了披风这个借口,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季府找阿辞了。想到此处,祁牧衍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今日才相识,听得祁牧衍一口一个“阿辞”叫得亲亲热热的,季兰辞初时感到略微不适,只觉这称呼太过亲昵,有失礼数,但听着听着,却又渐渐习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