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清甜奶香铺散开来,带着几分熟悉,跟公主府的味道几近一致。燃冬哇了一声,道:“小姐,没想到杨大人还挺客气。”桑窈从中捏起一块,指腹上沾了糯米粉,小小的糕团十分软糯,桑窈看着看着,不由又想起了小时候。江南多雨,不比上京的干燥,那儿总是很湿润,百姓富庶,因为权贵圈子不大,所以基本不会有像京城这种特别明显的阶级之分,不管是养病还是养老都十分合适。她对那时候的印象实在是模糊了,但也记得小时候的杨温川就常常给她带许多她没吃过的小零嘴,糕点蜜饯算是常事,偶尔还会有些家常菜。他似乎把桑窈当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小孩儿。那时她生着病,生活实在是没什么色彩,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跟隔壁的阿川哥哥一起出去玩。时过境迁,她的病早就好了,也回到了距离江南数里的上京城,她每天最期待的事情也不再是出去玩。却没想到,时至今日,她竟仍然能够收到当初隔壁的那个哥哥给她送的小零嘴。猫窝里的小猫喝饱了奶,此刻正对着桑窈喵喵叫,桑窈回过神来,伸手将白色小猫搂在怀里。燃冬拿着帕子,帮桑窈把猫咪脸上沾的羊乳擦拭干净,然后道:“小姐,这个小猫真可爱,它叫什么名字呀?”桑窈的手指正轻柔的顺着小猫的后颈,道:“它还没有名字呢。”幼猫温顺,将脑袋放在桑窈的拇指上,它看起来被陆荔养的不错,胖乎乎的憨态可掬,今天她可是为了这只小猫,等了好久,结果最后只等了谢韫。谢韫那个人真的很烦,桑窈每次真正站在他旁边的时候,都感受不到丝毫这个男人喜欢她的迹象。他总是十分冷淡,做什么都慢条斯理的,桑窈想,如果谢韫也是猫咪的话,一定是那种高傲冷淡,不让人摸,一模就挠人的暴躁小猫。她给这种白色小猫取了个十分简洁的名字:“那就叫你白白吧。”隔天下午,桑窈得知她一个月前在碎玉阁定的一款步摇已经完工。桑窈原不是个爱戴首饰的人,这个步摇是她给她姐姐定制的,连图稿都是桑窈自己画的。碎玉阁是上京老字号,坐落于距离皇宫仅有两三里的榆荞街,上京贵女们叫的上名头的大多都爱在那里选首饰。以前桑姝未曾进宫时,就想要碎玉阁的首饰,但那个时候,别说是她俩,就是他爹也没什么钱,后来他们买得起时,桑姝已经进宫了。她不再缺这点首饰,所用甚至要比碎玉阁的更为金贵,但桑窈还是还是想要去满足姐姐少时的期待。所以桑窈一收到消息,就迫不及待的坐上马车亲自前往。榆荞街不比旁的城道,这里相对冷清,因为靠近皇宫,不管是酒楼还是茶坊门槛都相对高一些,出入皆达官显贵。进入碎玉阁后,桑窈直奔目标取了自己的步摇,就在她检查之后,让小厮将其装进木匣时,身后穿来一道娇柔又散漫的声音。“你们不是新做了两款珠钗吗?拿出来我瞧瞧。”桑窈总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她悄悄向后瞥了一眼,看见一位身着百花曳地裙的妍丽女子正悠闲的走在她身后,她的两边是琉璃展柜,各式各样的珠钗,玉环都在里头。是明融。以前桑窈对明融的印象是清冷脱俗,如今她对明融的印象渐渐变成了暴雨中,那个媚态横生的女子。桑窈不是故意的,而是她那天真的听了挺久,他俩做事时动静大,又爱说些助兴的话,每一句都让桑窈目瞪口呆,实在是给桑窈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她的声音越来越近,这会因着心里揣着这么一个大秘密,心脏砰砰跳。她梗着脖子,默默祈祷这小厮速度快点。好不容易一切都弄完了,桑窈准备带着燃冬离开时,明融扬声道:“诶,那位姑娘。”桑窈没回头,哪位姑娘。应该不是说她吧?身后的声音顿了片刻,侍女低声说话的声音想起,隔了一会,明融又道:“桑…窈?”桑窈脸色一垮,然后迅速调整出了和善的笑容,转过头来,道:“……明姑娘。”明融冲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两个哪个好看?”又是个惹不起的,桑窈认命的走过去。明融指着面前的托盘,道:“就是它俩。”两个簪子十分相似,经过桑窈的努力辨认,终于发现了不同。但她实在于此道不精,便随便指了一个,道:“明姑娘,我觉得这个好看。”明融目光落在上面,随即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桑窈不由松了口气。明融:“两个都要了。”桑窈:“……”明融看了眼桑窈,上下审视一番,道:“原来你就是桑窈啊,我还以为我记错了呢。”她看向展柜,像是随口一般,问道:“我上次好像在公主府的赏花宴里看见你了。”桑窈本来就局促,这会被这么一问,越发的心虚。明融怎么突然提起公主府,她莫不是发现了什么?桑窈嗯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我投帖子。”明融停在一枚玉镯前,道:“真的吗,可我听说殿下宴后私见了你。”不是吧,这她都知道!她不会连她躲小木屋都知道吧!桑窈不由想起了谢韫的话。看来他那时候选择不告诉她那男人是谁是对的,就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光知道一半她就心虚成这样,要是全知道了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磕磕巴巴道:“是…是见了我,就问了我几个问题。”明融瞥她一眼,道:“我不过随口问问,你紧张什么。”桑窈默默道:“我没紧张。”明融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厌烦了,她道:“罢了,我自己看吧。”桑窈如释重负,她让燃冬拿着她们的小木匣迅速的下了楼然后走出了碎玉阁。早知如此,还不如等着碎玉阁的人来送了,她实在不是什么稳重的人,也不知道刚才露馅没有。但仔细想想,这世上知道她躲过小木屋的只有谢韫和净敛,他俩应该不至于给说出去吧?正思忖间,对面传来一声呼喊:“桑姑娘。”桑窈抬头,是太子陆荔。虽然桑窈不满陆荔骗她,但太子终究是太子,她屈膝行了个李,道:“见过殿下。”陆荔身旁还站了个年轻男人,身材健壮,五官俊朗,眼眸深邃,脸庞有几分异域感,看着有点眼熟。陆荔连忙道:“不必多礼。”他又笑着介绍道:“这是戎宴,你应该见过。”姓戎的唯有一家,这位想必就是戎小侯爷,桑窈确实见过几回,只是从没记住他,听说他几乎同陆荔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十分要好。她又行了个礼,道:“见过小侯爷。”戎晏道:“姑娘不必多礼。”低沉,带几分轻佻。桑窈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陆荔道:“桑姑娘,没想到能在这碰见你。这碎玉阁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只管同戎晏说,这儿可是他的地方,孤叫他送你。”戎晏看向桑窈秾艳的脸蛋,低声道:“殿下您不必开口,这里的东西能被姑娘看上,是它的福气。”陆荔哈哈笑了出来,道:“桑姑娘,你可别信他这花言巧语。”桑窈没回答,尴尬的笑着。她还在努力的回想,这声音到底是在哪听过。陆荔看向戎晏,道:“对了,你不是说你要进去查账吗,正好孤也有点事要同桑姑娘说。”戎晏走了以后,桑窈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脚步沉稳,进入碎玉阁,高大的身形走上楼梯。陆荔同桑窈肩并肩走着,他问道:“桑姑娘,小猫还好吗?”桑窈点了点头,道:“我给她喂了些东西,它吃完就开始睡觉了。”“殿下若是想看,随时可以过来的。”陆荔笑道:“孤相信你的。”桑窈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人间一时有几分沉默,走着走着,陆荔忽而开口道:“桑姑娘,上次的事…是孤做的不对。”她真是何德何能能叫太子给她道歉,桑窈闻言立马摆了摆手,道:“没关系的。”
想了想她又道:“…我也没有等很久。”这件事她本来是心里有点不太舒服的,但陆荔一开口道歉,她就突然不生气了。陆荔低着头道:“孤原先以为你跟叙白你俩…,然后就自作主张让你们俩见了面,上次这事叙白已经说过孤了。”“孤日后定不会在这般给你俩造成困扰了。”桑窈哦了一声,心想看来谢韫也不满意突然在那里看见她。不满意正好,反正她也不想看见他。陆荔垂着头,神情带着愧疚,道:“那时在芳园看见你俩,都怪孤先入为主误会了你们的关系。”桑窈看向他,陆荔本就生了一张具有亲和力的脸,这样子越发让人气不起来。况且陆荔好歹是太子,怎么说话这般卑微。再加上兴许是方才见了明融的缘故,桑窈现在觉得陆荔格外的惨。未婚妻不喜欢他,弟弟欺辱他,满朝大臣都不看好他,他好好一个太子,还要被谢韫训斥。桑窈道:“没关系的。”想了想,她又笑着补充道:“我还得谢谢殿下送我小猫呢。”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陆荔道:“那孤就放心了。”沉默中,桑窈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桑茵玥的话,她说谢韫要定亲了。桑窈才不在意谢韫最后会跟谁在一起,她只是觉得有点生气,倘若她知道谢韫要定亲,上次她就算是不要名声了,她也不会跟他共处一室那么久的。桑窈看向她停在前方的马车,踟蹰了许久,还是停下了脚步,问道:“对了殿下,有一事…臣女想问殿下。”陆荔嗯了一声,道:“桑姑娘请说。”两人此刻正站在一处茶坊前。茶坊二楼凭栏处,谢韫同大学士陈坷正相对而坐。在一阵沉默后,陈坷抿了口茶,顺着谢韫的目光看了下去,他诶了一声,道:“太子殿下。”他看向谢韫,道:“是你叫他过来的?”谢韫道:“没有。”陈坷理了理衣裳,道:“那既然如此,正好也无事,不如下去见见太子殿下。”谢韫收回目光,将手上的瓷杯置回桌案,然后站起身来。桑窈斟酌着开口,企图让自己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就是听说谢大人他要定亲了,也不知是真是假。”桑窈有点窘迫,这话怎么听起来还是感觉她很在意似的。趁着陆荔还未曾回答,她又尴尬的补了一句:“臣女有个堂姐…她很想知道。”陆荔蹙了蹙眉,大概是在回想。隔了一会,他认真道:“孤…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件事。”还没等桑窈放心,他又力求严谨的加上一句:“不过叙白的事他从不主动同孤说,可能此事尚且还在商讨中,未曾公布。”“姑娘既然能听说,就说明此事可能还真有点苗头。”桑窈不吭声了。她原本是不怎么相信这事的,可陆荔的话成功了她。陆荔哈哈一笑,道:“不过叙白也在这,姑娘不如直接替你的堂姐问问他?”桑窈精神一震,不自在起来,她道:“他在哪?”陆荔指了指茶坊二楼。桑窈看了过去,此时男人才刚刚起身,兴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他仍旧顶着一张八风不动的冷脸,看向她的目光轻飘飘,不带什么感情。……看着他的脸,桑窈越想越气。虽然这件事情尚且还没有定论,但她只要一代入想想,就觉得很生气。她心里明白,她不能要求谢韫跟她说他自己的私事。但是说一下也不会怎么样吧。其他的尚且不论,当初她要是知道他们俩要定亲,她是怎么都不会主动去求谢韫帮她的。真的很可恶。她瞪了谢韫一眼。谢韫蹙眉,动作顿了顿。很显然,她瞪的就是他。所以,她这是又生气了?生他的气?桑窈不太想去问谢韫,这显得她好像很在意,这个男人那么自大,指不定又会误会成什么。桑窈放弃询问,她道:“还是罢了。”陆荔道:“要不这样,孤帮你问如何?”桑窈有点心动,她道:“那……”陆荔道:“放心,孤不会说是你要问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孤也不会说是你那个堂姐对此事好奇的。”桑窈面色尴尬,嗯了一声,旋即道:“那多谢殿下了。”她再悄悄用余光扫了眼二楼,谢韫已经不在那了。桑窈垂眸道:“那臣女就不打扰殿下了。”话音刚落,谢韫同陈坷便同茶坊里走了出来,陈坷上前,拱手道:“太子殿下。”陆荔应了一声,道:“陈大人。”陈坷道:“今日好不容易休沐,臣便同叙白来必须小叙,倒是没想到能碰见殿下。”谢韫面前站的就是桑窈,在陈坷同陆荔说话时,谢韫看向桑窈,不解道:“你生气了?”桑窈不想跟他说话,转身就要走:“关你什么事。”很可笑。他都平白无故被瞪了,她竟然还好意思说出关他什么事这话来。但才走两步,桑窈就很没气势的被一块突起的石砖绊了一下,差点在大街上摔倒。桑窈万念俱灰。谢韫适时顺手揽了下她的腰,没让她当众丢人。温软盈满手掌,熟悉的触感再次袭来。但仅维持了一瞬。桑窈稳住身形后,立马挣脱开了谢韫的手,她鼓着脸颊想说声谢谢,但是因为气还没消,愣是没说出口,直接转身走了。陈坷早在刚才就已经被这两人吸引了注意,他略一思索,得出结论:“叙白,这是你妹妹?”谢韫没理他。他目前仍在不理解中。当然,他才不在意她的生不生气,他只是单纯的疑惑。谢韫看向陆荔:“你们俩刚才在说什么?”陆荔当即卖了桑窈,稀松平常道:“没什么,桑姑娘问孤你是不是定亲了。”谢韫:“你怎么回答的。”陆荔摊了摊手:“还能怎么回答,孤如实说了,孤不知道。”谢韫脸色不大好看,他重复道:“你不知道?”陆荔当然知道。谢韫根本不可能同别人定亲,但他就是不想说。陆荔不看他,他不甚在意道:“怎么了,你上回不是让孤别多管闲事吗。”“那孤只能说不知道了。”谢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