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过了腊月二十二,诸事停当,原该松口气儿,谁料王熙凤劳累太多,竟小月了。三两个太医调养着,总不见好。王夫人看她脸色腊黄,只得叫李纨代她一月。谁知李纨脸慈手软,也号令不得众人,那些媳妇婆子们不服管,又弄出好些事儿。王熙凤无奈,挣扎着又理了几天事,反倒添了下红之症,越发的体虚不禁,连贾母都被惊动,一迭声地让她好生将养,不许她再管事。
正文代理管家
李纨又管了两日,王夫人看着实在不成事,只得把探春叫了过去:“三丫头,你大嫂子面皮子薄,管了不过半月,下人们便都荒废得不成样子。我看咱们家的人里面,只你还有几分手段,便费心些,与你大嫂子一处裁夺着。你大嫂子不肯作主的,你便多担着几分罢。”
探春虽然没仔细看过红楼,但也知道这一趟管事,并没有持续多久,心里想着又不能真正抓了管家的大权,又何苦去出头得罪人?因此颇费踌躇,婉转推搪。
王夫人却会错了意,只当她顾忌着年龄在她之上的迎春,笑道:“你二姐姐这人,你也是知道的,整个和就跟一根木头似的,她哪里管得来家?若能管住自己的丫头嬷嬷,也算是她的本事了。大太太那边儿也说不上事,我回过老太太了,老太太心里也乐意。再者,我还请了宝丫头来,不过她不是咱们家的姑娘,什么也说不上,只得让她费心早晚看着那些婆子。”
薛宝钗既不是贾府人,怎么把人家给叫来?一想到要和宝钗日日共事,探春更是老大的不愿,忙笑道:“宝姐姐为人稳重,有她看着是最好不过的了,我倒也罢了……”
王夫人笑骂:“胡说,养了你这样的大,真遇上了事倒会推脱!宝丫头虽然能干,可毕竟是亲戚家里,只能照看一二罢了。到底要咱们家里的姑娘,才是名正言顺。”
探春看王夫人满脸的期待,知道推脱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想着撑过几日便罢,还是自己赚的银子实在,谁也抢不走。
偏是这几日年节初过,诸事日渐繁琐。往常只由王熙凤风风火火,她们这些姑娘按时拿了月例银子便罢,这回才知道大家族里的家事,也不容易。荣宁二府的故旧亲戚、至交好友,免不了有种种红白喜事,竟是日日不得停歇。这一来,探春倒省了思念水溶的心思。每日里累得狠了,沾头便能一场酣睡,连梦也难得做一个。
幸好《笑傲江湖》已经完稿,并交予了冷子印,兴许趁着年节,还能赚上好大的一票,只等着过了正月十五过后再去“分赃”。
这日送了王夫人去锦乡侯家里去,便同了李纨往议事厅去。才刚坐定,理了两件小事儿,便见吴新登家的进来回话:“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儿已经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和奶奶定夺。”
吴新登是银库房总领,他夫妇素来与王熙凤走得极近,逢年过节总少不得孝顺。在贾府里,也算是有地位的管家。他媳妇也管着一摊子事,像这个府外的红白事宜,便由她抓在手里。
探春暗想,虽平时不大得见,亲缘上到底是舅舅,还是避嫌的好。因此偏头问李纨:“大嫂子,你看怎么处?”
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些儿袭人的娘死了,听说是赏了四十两银子,这回便也赏四十两罢。”
探春心里不大乐意,袭人不过是一个大丫环,可赵姨娘替贾政生下了一子一女,竟也只落得跟丫环一样的地位!但既问了李纨,倒不好再添,只得想着私下里拿出体己贴补。反正如今自己手头宽裕,补上几十两银子也不会觉得为难。她虽没见过赵国基,但在名义上也算是舅舅,能帮衬的就尽量帮衬着罢。
抬眼看时,吴新登家的听了竟没二话,接了对牌就走。心里顿时打了个突,急忙叫道:“你且回来!”
吴新登家的也不弯身,面上只淡淡地问:“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若是王熙凤当事,她早拿了往年的旧例来任其拣择。如今却一言不发,分明看准了李纨老实,探春又是个年青的姑娘家,想必不会有什么主见。抓了错处儿,她倒好往外宣扬,往后便任着她们拿捏。
这些媳妇子们,个个都精乖着眉眼,趁着精明的王熙凤病中多拿些好处。日后王熙凤再管起家来,也不过再收回一二,她们饱了私囊再说。
探春虽只是虚应故事,但看吴新登家的这份作派,只一想便知道了由头。暗暗冷笑,你们要拿这事要我好看,我倒要拿这件事儿立威!正愁着近来无事可生威,找不到借口呢!自己送上门来,还有何说!
纵然只是走个过场,也不能让人小觑了去。若能借此杀一杀这些媳妇子们的威风,往后自己行事,也能让人让个三两分。
于是,她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盏,也不正眼看向堂下,只淡淡道:“你且别先急着支银子,我问你来:先头两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没了,也有家里的和外头的分别。若是家里的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又是赏多少,你且说几个旧例来与我们听听,有了成例便易裁夺。”
吴新登家的心头一紧,虽有心怠慢,明面儿上却赔着笑脸道:“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赏多少谁还敢争不成?况且太太也说了凭着姑娘定夺,赵国基又是姑娘的舅舅,给多给少也没有人敢驳。”
探春在心里冷笑,果然如此,要想捉着了自己的错处,往后行事便没了立场,由着他们为所欲为。既然吴新登家的自个儿撞了上来,便拿她开刀,杀只鸡才能儆儆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