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就是我肚子时的蛔虫,不管我怎么翻跟斗,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掌心儿。也不知道太太听了哪个奴才的调唆,好好儿的……”贾宝玉抱怨道,“不过生了一点子病,就是在隔间里静养两日也使得,非要挪出去,还让别进来。”
“罢了,原是要留给你的,既你太太不喜欢,打发出去也罢。”贾母叹了口气,微微地闭了眼,“看来我可真是老了,如今眼光也不行。”
探春不敢答话,说了什么都是得罪人,只由得贾宝玉插科打诨。
及至出来,贾宝玉才疑惑地问:“祖母那是什么意思?我瞧着明明是舍不得晴雯的,却又不肯让她进来。”
探春白了他一眼:“太太既撵了人,就是进来也没甚意思,反让人说闲话。你还问问晴雯的意思,就单给她一个铺子好好管着,也不必靠着她兄嫂过活,自做自吃,可不比在府里头自在?她如今想不通,等日后铺子支腾开了,就想让她进来,兴许还不肯呢”
贾宝玉怏怏不乐:“她说是要进来的,打小儿就在贾府长大,回去也不知道怎么过活。回头我让茗烟再问着看,就是进来也不是这一年半载的事儿。太太那里倒真有耳报神,才刚骂四儿的时候,连我们私下里的话,竟也能复述得一字不差真正了不得,我往后在屋里可不敢乱说话,没的明儿又赶出去几个。”
“有谁得了她的青眼,自然就是耳报神了。”探春没好气地抢白了一句,“往后你那里小心着些,别把咱们铺子的事说漏了嘴,到时候传到太太的耳朵里,又落下不是你倒也罢了,总是亲生的嫡子,我和林姐姐恐担了干系。”
“我哪里会不知道?”贾宝玉叹道,“不是袭人,就是麝月了。太太虽没有挑秋纹的错儿,但她往常也不大在我跟前儿,这些事并不知道。你没见我回回有事,都上秋爽斋来找你的么?就是林妹妹,也是这样的心思。”
“那是。”探春得意,“我身边的人,都是好的。”
贾宝玉忍不住羡慕:“怎么我那里就能出这些事儿,你和林妹妹风平浪静的,独独就欺负我一个呢”
探春失笑:“还不是瞧中了你那里人多,就是打发出去两个也不妨?老太太不是发了话吗?明儿就让牙婆子进来,挑两个水灵灵的给你。”
“罢了罢了,挑袭人秋纹那样儿的罢,免得才用得熟了,又被寻个由头撵出去,我找谁哭去”
“我先给你过目,你瞧不中的,我先打发出去,再给太太看。”探春循私,特意留了个后门给贾宝玉走。
“长得越不出挑的越好,看着笨笨傻傻的更佳。”贾宝玉负气。
“到时候你别嫌……”探春窃笑。
贾宝玉咕哝了两句,自己也撑不住地笑了:“别尽给我挑缺胳膊少腿的,到时候要差做些什么事,做半天也做不来”
“不会亏了你的,总要让你和太太都有个六七成的满意。”
“我今儿看着太太的样子,似乎对林妹妹也不甚待见似的,明是说着四儿和芳官,怎么有点像是……影射林妹妹?莫不是被撵的人多了,我这会儿也糊涂起来。”
这当然是可能的。
探春收了笑,正色道:“你既知道,往后和林姐姐说话,避着些人,免得让人拿了断章残句地告去”
“我明白。”贾宝玉急忙点头。“我看看林妹妹去,你也一同去?”
探春摊了摊双手:“我倒是想呢,可这会儿还有事儿呢一下子短了这么些人,总要让人把各处都安抚住。还有二姐姐那里,被大太太接过去,我就是想买个泼辣的大丫头给她,似乎也没有了由头。”
终有一别
迎春在冬日的时候出嫁,探春原想亲手打理她的婚礼,但王夫人却淡淡道:“你二姐姐虽说打小儿养在这边,毕竟是那边儿的人。如今大太太那里也没说放她回园子来,又从没让咱们帮着料理,咱们都不好插手。就是你凤姐姐,那还是亲嫂子呢,也摞开了手不管,由着她们折腾去。料理得好了不说你好,料理得不好了就埋怨,何苦来呢?”
探春无奈,只得私下里从“金粉世家”挑了几件时新的缎子衣服,又打了几件首饰,偷偷地塞给迎春:“二姐姐,我瞧了你的嫁妆……并不是说伯娘办得不好,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儿吧?这些,不过是做姐妹的一点心意。”
迎春开始还不在意,以为是平常得了的赏赐。及至打开看时,金光灿灿,耀人眼目,顿时吃了一惊:“你哪里来的这些?”
因是特意找人打的,尽是新奇别致的式样,往常长辈们赐下的,绝无这样的好东西,难怪迎春会吃惊。
“是我平常存下的体己,让二哥找人去打的。因怕你这里……没有给什么的,若没几样压箱底的东西,总会被婆家看不起。虽说孙家没人在京里,但大婚的时候总有人要来看看嫁妆的。”探春含糊地解释着,把首饰匣子塞到了她的手心。
迎春急忙推拒:“你这几年好容易才存下这么些,不过两年功夫也得嫁人,到时候你留着自个儿用罢。我这里,横竖嫁的也不……就罢了。”
“太太不会亏了我的,面儿上的东西总得备齐。”探春不以为然地笑道,“毕竟是王氏家族出来的人,这些面子还得顾着。就是大姐那里,这两年的年节,也都赐了不少东西。老太太又素来疼我,还会一件体己也不给?”
这话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迎春直到绣桔把东西收下,才想起探春并不是王夫人的亲生女儿,哪里真会有好东西?不由得有些后悔:“我倒是收得有些莽撞了,恐怕这些东西三妹妹得来甚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