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样逍遥的日子探春没能过多久,王夫人就打发人上孙家接她们姐妹回去,因要操办贾母的八十一岁大寿,王熙凤一个人忙不过来,要她回去帮忙。
探春很不舍孙府的气氛,可也没这当口还留在亲戚家的道理,只得收拾了东西回去。
惜春也烦恼:“这一回去,又要应付这个,应付那个,还不如姐夫家里自在。”
“那是自然。”探春深有同感。不过心里还挂念着贾母,自己走了这些日子,不知道贾宝玉和林黛玉是不是每日里陪着老人家说话。
王熙凤忙得团团转,听说探春抵家,才松了口气:“总算有个能搭把手的回来了。”
平儿笑道:“以前奶奶也办过大宴,从不见像这回吃力。”
“可不是?今时不同往日,家里的银子支搓不开,我就是再巧,也难为无米炊。那些媳妇婆子们又个个刁滑,差上十件事,不过做得五件。”
王夫人的意思,贾母虽不是整寿,但还是要大操大办。兴许这喜事儿一冲,贾母又能好上几分。如今她也看出来了,若不是有着贾母,兴许贾府也保不住了。
探春看王熙凤神色疲惫,隐有倦容,忍不住奇怪:“凤姐姐可是病了?”
王熙凤叹气,习惯性地诉苦:“倒也不是病,只是说不上来的累。太太倒是要大办,可叫我去哪里变出银子来?”
“咱们官中的钱呢?支持一个寿筵总是够的。”
王熙凤叹道:“办完了寿筵,咱们还过日子不?总不能把身家全都压上,就是老太太自己也不大情愿。”
“总得把祖母的寿筵办得风光一些,至少外头看着架子不能倒。”探春却出于另外的考量,“先把银子支出来办了再说,往后再让琏二哥拨一笔进来。”
王熙凤苦着脸:“三妹妹,你还不知道按理儿说,咱们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万没有一下子就倒的理儿。可最近钱库里有不少人卷了银钱逃走,虽说都不过几十上百两,可也实在架不住人多,合总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琏二哥这几天忙得都不着家,瘦了好大一圈儿下来。”
“如今我们家竟出逃奴了?”探春震惊。要知道,本朝对逃奴的惩罚颇重,若非情不得已,一般人不肯做逃奴的。
“是啊就是留下的,也不大服管,差些事儿费了老大的劲,比起从前,难了不知道多少倍儿。”王熙凤连连叹气。
今非昔比
探春怔怔地看着王熙凤,见她面色凝重,一双吊梢眉皱得成了“川”字,料来这话倒并非故弄玄虚。
正想再细问,遥遥地却见赵姨娘往这边走来。她立定着叫了一声“姨娘”,王熙凤却不理,只装着看墙角的那一丝半枯绿萝。
赵姨娘答应得一声,又干笑了一会儿,才冲着王熙凤道:“二奶奶,我们这个月的份例银子,怎的到这时还没发下来?”
探春看了一眼王熙凤,见她不动声色,也没有答话的意思,便皱了眉问:“周姨娘那边儿也缺了么?”
她倒是不清楚自己的月例银子侍书收着没有,横竖如今她们几个也不把这些看在眼里,只当是零花,可有可无。因此就是延了一个月,或是根本没拿着,也不会特特地来跟她说一声儿。
赵姨娘点头:“正是呢,都缺了的。我问了平儿,说是一时挪不开,是以我如今倒要来讨二奶奶的主意。”
探春见她说话随便,远不似往常对王熙凤的巴结,料来王熙凤没有了贾母在身后撑腰,果然众人的胆子都壮起来。
王熙凤淡淡地道:“平儿说的也是实话,如今银钱一时半会支腾不开。姨娘不知道官中的银子近来短得厉害么?便是短了一时半会,天里总要给姨娘的,急甚么如今不独是姨娘的,便是姑娘们的月例银子,也要晚日的,不信你倒问问三妹妹。就是她那里,我也拖了两日呢”
探春尚未答话,赵姨娘已是冷笑了起来:“她如今就要做王妃了,手里的好东西任哪一样儿就够我们嚼喝一阵子,自然不贪那几个。我们却是可怜见儿的,平常又积不下钱来,就等着月例银子花用呢这短了一时半会还不要紧,延上一个半个月的,我还只得喝西北风去若是府里饿死个姨娘,那可真是闹了笑话儿。”
王熙凤不耐烦了,顾自地往前走去,一边还不忘淡淡地数落:“吵什么呢,过日自然会给你。你自个儿的虽晚一些,环哥儿的却仍按时的,你哪里会短这么一时的山珍海味保证不了,厨房里的家常小菜还能供应得起,总比外边的饿孚强得多。”
探春暗想,贾环如今但凡要些东西,都由她这里出,赵姨娘怕是这大半年又攒了些银子,度日也不至于艰难,于是便也不作声。
赵姨娘见没人帮腔,张了张嘴,终于没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姨娘”探春到底不忍,怎么说,也是眼前的这个女人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我那里还有些碎银子,姨娘若是急用,先拿去。”
“算你还有些良心。”赵姨娘立刻转怒为喜,“你那里有王府送来的稀罕东西,想来也不把月例银子放在眼里。先与我收着,环儿那里要买些笔墨,也能给他。”
探春听她说得堂皇,倒有些好笑。如今贾环的一应文具用品,哪一件不是她那里拿出去的?不过马道婆如今也不到府里来,所以也不怕赵姨娘把辛苦积攒的银子给骗去。
赵姨娘跟着探春到了秋爽斋,少不得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见有几个箱笼还镌着王府的标记,忍不住撇了撇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