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就是能掀开轿帘,探春也不敢掀了。她喜欢去动物园,可不喜欢做动物园里被人看的猴子。
才进府门,便见南安郡王一袭深蓝色王袍,亲自迎在王府门口。他不像水溶那样俊雅秀丽,却也挺拔修长,又有着长期身居王位的尊贵气势,让人很容易在人群里就一眼看到他。
探春下轿行礼:“兄长大安。”
南安郡王抢前两步,亲手扶住,执了她的手,却并不言语。探春觉得头上的太阳,晃得有点头晕,才叫得一声“哥哥”,南安郡王才回过神来:“妹妹大喜。”
这话,说得有些像陌生人啊。探春刚起了这么一个念头,南安郡王却领了头往内府行去。
一时也不及再想,只得跟在他身后。太妃按品大妆,盛装在二门出迎。
探春受宠若惊:“怎敢劳动母亲?原该是我进去叩见母亲才是,请受女儿一拜。”
南安太妃笑道:“女儿出嫁,原是喜事。只是太后因喜欢你,竟不给咱们母女一夕之聚。赶明儿,我进宫叫委屈去。”
探春失笑:“好啊,也替女儿诉诉苦。”
“快进来奉了茶,用些点心罢。”南安太妃笑着把她挽进了里厅。
“好。”探春笑应,抬头却见南安郡王的目光正投注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脸还如往常那样棱角分明,却多了几分锐利。两腮略见清减,但精神却好,眼睛里含着的惊艳里,分明夹杂着些怅惘。
“你哥哥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点心,不过你在宫里怕是吃得腻了,听说太后很是疼你,还派了两个御厨跟你去茜香,就知道你是个好吃的。可不要别的名声没传到茜香去,这好吃的名声先一步过去了,那可不冤死了?”南安太妃取笑道。
“点心看着是一样,可吃起来却大不相同。哥哥准备的,我总是爱吃的。再说,好吃也不能算是一个罪过儿,若不然,哥哥哪里还会为我如此费心?”探春柔声道。
翠墨在厅里接住,过来给探春磕了头,两眼泪汪汪:“姑娘啊,不,公主”
“又来了,就叫姑娘的好,我听着受用。起来罢,你倒在母亲和哥哥这里享福。”探春不无嫉妒地说道,“瞧瞧,比咱们走的时候还胖了一些。”
侍书笑道:“她又不用服侍姑娘,竟在王府做了娇客。”
翠墨却不理,只管把探春打量了一番,才心有余悸般地说道:“姑娘倒是没瘦,前阵儿听说姑娘掉进池塘里去了,太妃和王爷都一宿没睡,起了大早就进宫打探消息了。直打听了姑娘无恙,才放下心来。”
探春感激地握住南安太妃的手:“又劳母亲与哥哥牵挂,其实并不妨事。我可真是福大命大,虚惊一场。”
南安郡王却没有笑,只是看着她点头:“到底比进宫的时候要清瘦了些,要好好将养才是,免得母亲记挂。”
南安太妃嗔了他一眼:“我倒是真记挂着,你就不记挂?长这么大,好容易有了个妹子,能不捧在手心儿里疼着吗?”
“是得疼着……”南安郡王干笑。
探春也不大好接话,扶了扶头:“这头上身上的东西实在沉得紧,我宽了再跟母亲和哥哥说会子话罢。”
南安郡王看着她只管笑:“妹妹素来最怕拘束,今日却也只能拘束个一回了。在家里却是不妨,不如宽了外衣,陪母亲再说会子话。自你进宫,母亲也总是长吁短叹,说再没有人说话有妹妹这样俏皮有趣的。”
“正是,自家人松散着些倒不妨,你这头上总有好几斤了。”南安太妃也笑。
“可不是?”探春苦着脸,“我被压得够了,赶紧地把头上这东西摘下来。”
若非知道古代人以金银为贵,她还真要怀疑太后是故意折腾她来着。真不明白皇后常常顶着一脑袋的珠翠,怎么能安之若素难道也是熟能生巧,所以举重若轻?
南安太妃哑然失笑:“自家人不妨,去宽了再说话。不过,这些头面倒不是白戴的,原是彰显身份。”
“就算是堆得把我压在头面底下,谁还不知道我这个公主的真身?就是茜香国,也不会拿我当真公主看的。”探春不以为然。
“所以才要拿这些东西给你装门面。”南安太妃忍俊不禁,说着便站了起来,陪着探春到里间,亲自帮她宽了头饰和外套。探春舒了口气,转动了一下脖子:“这下可就轻松多了”
“你呀”南安太妃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肩,探春觉得她比王夫人和赵姨娘更像她的母亲。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慈祥而温和。她忍不住觉得奇怪,南安郡王有这位一位温柔的娘亲,怎么会养成不爱说话的性子?
也许,儿子更肖父亲?
“常听说你们家的女孩子,长得最好的就是两个薛家和林家的女孩子。可依着我瞧来,你这么一打扮起来,可就更胜一筹了。”
探春嘻嘻而笑:“母亲,要不怎么说女人的美丽,三分天生,七分打扮呢?被人压着打扮了好半天,就是个丑女,也被打扮得漂亮了。你们瞧瞧,我这脸上,估计也得有一斤的脂粉。”
南安太妃嗔道:“这话倒是新鲜,都说天生丽质难自弃。”
“若是杨贵妃也蓬了头垢了面,唐明皇还能正眼瞧她不?”探春反驳。
“扑哧”南安太妃忍俊不禁。
探春还想再拔两支簪子下来,南安太妃伸手止住:“这个也不甚重,就插着罢。回头忘了,可不吉利。”
“好吧,那我扶母亲出去。”探春殷勤地扶了她的手臂,南安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