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恍神,想起昨夜约定,语气不善:“就是迫不及待想知道宋大人如何愿意成为仇人走狗的。”定定对望几眼,宋玉度率先移开目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王爷!你怎能忍心让她一人去入那狼窝虎穴!”仲熙冷冷看向躁动的赵洪才,“你以何资格在此评判本王。”赵洪才霎时偃旗息鼓,泄了所有气力般,他挣扎着,挤出话来:“她,不是王爷的人么?王爷就这样将她送过去,她可能连命都没了啊。”话说到最后竟有几分哽咽,仲熙喉结微动,掩在袖下的手紧紧攥着。他和赵云书约定,今日城门关闭前,若不能出去就想办法赶回来,如是不能赶回便鸣镝或是烧火,总之须尽所能弄出动静,若能出去就什么都不要做。“殿下还好么?”赵洪才眼角有些湿润,听到这话闷着声道:“无人发现。”“那就先等着吧。”明日是以何种方式对抗全看今夜了。仲熙想起那夜商讨策略时,左眼眼尾一道疤痕的沈祉问他:“有后路么?”他回:“有。”三皇子六年来卧薪尝胆怎能无所准备?仲熙乃武成王怎会毫无后招?缘何百般寻路,不过是想将伤亡降到最小。东殷百姓是天子护佑之的子民,再小些,平城百姓也是仲熙的责任。他们想寻找更多时间和更好的方式避免最直接的刀剑相碰。仲熙反思自我,最大错处是二十几年来不喜交涉,封闭关系,到今朝中竟无一可信赖者,导致孤军。还有一日。冷风一吹,神思回归,仲熙拢紧衣袍,看一眼低着头不知想什么的赵洪才。他道:“待她回来,作为抛妻弃女的生父,你合应求个原谅。”说罢,仲熙离开亭子,身后赵洪才拿手捂面。西墙照红,紫红色的霞云缀在天际。林照望几眼,回身看向宋玉度。“宋大人,是否可以谈了?”宋玉度坐在门前的青石阶上,他向她招手,林照裙摆稍动,便同他一起坐在阶上。“林姑娘想谈什么?”林照直接问:“是袁家三公子么?”宋玉度本是想笑,喉间突痒,他只好握拳偏首先咳嗽几声,林照就静静等着他。几息后,他才道:“林姑娘真是半分相叙都没有,这么大剌剌地要揭我血痂。”这般回话,那就是了。林照神色和缓下来,有一些兴奋,希望仿佛触手可及。“袁大人不想再和我讲故事么?”“林姑娘想听,自然可以。”袁叔明乃袁家第三子,当年袁母腹中仍怀一胎,袁父常笑道,许要齐全了伯仲叔季。然而,腹中胎儿五月份大时府中大火,烧尽所有,而当时袁叔明因身体虚弱与奶娘长期外住于寺中,遂逃过一劫。瑞王几次欲拉袁家入队,皆被袁父拒绝,为斩草除根不留祸患,于是造了场火势。家破人亡的仇凶他一直记在心中,奶娘怕被别人发现便将他以儿子名义带回老家,然奶娘哥嫂不待见,处处苛待。从山上逃出后,他漫无目的跑路,因饥饿疲乏,加上大大小小伤势最终倒在路边,不曾想老天给他机会,让他得以接触瑞王沈奕。“是不是奇怪,既是仇人,为何还要帮他登基?”林照沉默着,颔首。宋玉度仰天笑出声,几许癫疯。“我是疯狗,是不是这样说我的?”他看向林照,逼迫着询问,林照撤身皱眉不语。宋玉度并无纠缠意,面上是诡谲癫狂的笑:“疯字我倒是喜欢,知道我起初为什么不对元期出手么?”他自答自问:“因为没意思啊,我啊写信告诉他,三皇子还活着,但是没有找到人,后来是找到人了,但是杀不了。你猜猜,他会不会惶恐担忧。”宋玉度惨白的面容此时添了诡异,像是地狱中爬出的索命鬼,阴森,凄黯。“让他夜不能寐,提醒他,他的头上时时刻刻悬着把刀,是不是很有趣?”林照背脊凭空生出阴凉意,她好似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他是疯的,疯到千般万般谋划,只为给仇人最致命的一击。“你可知什么才是最解恨?”林照头一次启唇接下他的话:“从云端跌下地狱,在最接近希望时给予绝望。”话说出口,她自己都忍不住地颤栗。宋玉度滞一瞬,而后兀自抚掌大笑。“林姑娘,你瞧,真是可惜,我们没有早些遇见。”他的遗憾不加掩饰,但林照知晓,这不过只能成为他复仇路上聊以慰藉的调味,他终究要为一个目标而活。宋玉度会阻止仲熙,因为他要让瑞王沈奕顺顺利利地登上他心心念念的九五至尊之位,而后再在他尚未从喜悦中走出时,将他从皇位上拉下马,狠狠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