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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31灯盏（第1页）

31在叶清蔓家住了一晚，醒来的时候房主人已经早起出妆去了，留下两份早餐。沿海城市降温很快，秋风一吹，比c市还要萧瑟，冷得戚瑶瑟瑟发抖，裹着围巾上飞机。从今天起就要开始配五月拍的那部古装剧的音了，到年末差不多正好全部配完，紧接着开始新的工作。秋天不是旺季，商务舱空落落的，十分安静。戚瑶半仰在椅子上看台词本，提前酝酿着情绪。窗板未拉，天气挺好，绵密蓬松的云朵从远处飘过，天空碧蓝如洗。轰鸣声嗡嗡，充当机械的白噪音背景，催人疲倦。前一晚心事重重，跟着经纪团队处理舆论状况，本就没睡好。渐渐的，拿着台词本的手略微一垂，戚瑶闭着眼，陷入纷乱的梦境。这样晴朗的天气在c市不常见，但凡有了，是值得上个热搜的程度，但在北京很寻常。北京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晴的。太阳高挂在空中，晴朗干燥，蒸发掉空气里大部分的水分，让她时常处于缺水的状态。也许是昨晚故事没讲完的缘故，她又梦到了从前在咖啡店打工的时候。戚瑶大学修中文，大二之后课就不多了。那时候《盛夏》刚拍完，还没有播，她被裘朗喊着去各个小剧组当排不上番位的女三四五号。其他时间，她就在离学校两条街的咖啡店里做兼职。老板跟她同学校，本来听说是不确定具体时间的兼职，不想要她，后来不知道是被她打动了还是什么，隔了两天，又打电话让她来上班。戚瑶很感激，每天上班也很认真，学做咖啡和烘焙，很有天赋，泡在浓厚的香气里，技术几乎突飞猛进。有一天，她正在后厨做布朗尼。巧克力和黄油隔水加热，放在一边冷却，鸡蛋打散加入细砂糖，打蛋器轻微震动，搅拌着金黄的蛋液，连带着手也发麻。嗡嗡的响声里，戚瑶听见同事喊她，洗了手出去看。“哎哟，瑶妹，我肚子有点疼，你帮我守一下收银台行不行？”“好。”戚瑶应，趁机重新挽了把快要滑落的头发，皮筋绷在手指两边，往柔顺的长发上套。玻璃门倏然被推动，门上挂的风铃清脆作响，提示来了新客人。白色的皮筋在纤细的手指略一缠绕，莫名其妙打了结。听着他们谈论数学建模比赛与电赛国奖，脚步声越来越近，戚瑶垂眼蹙眉，食指用力一绷。“欸……”一声低低的惊呼。小小一根绳子蓦然脱手，颇有弹性地在空中蹦跶两下，跳跃着到了柜台外。柜台前站着几个男生，大学生打扮，有两个下意识伸手，想帮她接一把，却都没捞到。小皮筋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最后落在——戚瑶视线跟着它落下。触及那人时，眉眼倏然一凝。“啪嗒。”细微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是装饰物和手机屏幕相撞的声音。站在人群中央的那人一顿。骨节分明的手松松握住手机边缘，他另一只手正在摘耳机，横着播放游戏直播的手机屏幕上，陡然凭空出现一条小皮筋。白色的，纯白，挂着一个很小的兔子图案。喻嘉树摘耳机的动作只顿了一秒。接着修长骨感的手指就着耳机线绕了一圈，另一只手食指勾住皮筋，反手把手机屏幕摁灭，松松拎在手上。戚瑶心跳如擂鼓，看着他漫不经心地投来一眼，伸手递出那根皮筋，垂眼在菜单上扫了一圈，带着倦意的冷淡。“一杯美式，谢谢。”“……噢，好的。”她很小心地伸手接过，指尖却还是无可避免地擦过他带着凉意的掌心。可望而不可即。“……谢谢。”戚瑶抿唇，轻声说。是他啊。她垂眼点单，神思却恍惚一瞬。皇城脚下，到处都是人，大学城尤甚。从前读高中的时候，觉得一中很大，却拐个弯上厕所都能碰见想遇见的人。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茫茫人海中，想要跟一个毫无交集的人遇见，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她的学校和t大隔着两条街，两年来，他们从未见过。就这么一次。等到一行人纷纷点单结束后，戚瑶耳边的轰鸣都还没有停止。她近乎机械地按照单子上的饮品动作着，咖啡机滴滴答答吐出醇香泛苦的液体，余光忍不住地往他身上落。他跟同伴找了个大桌，在窗边。那天天气也很晴，阳光毫不吝啬地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洒在他身上，连轮廓都蒙上一层朦胧的光影。几个人面对面坐着，电脑和文件摆满一桌，戚瑶端着托盘走到旁边时，几乎找不到可以放下杯子的地方。最边上的男生注意到，伸手清理了桌面，戚瑶一杯一杯地放下来，听见他们的谈话。抱怨着学校里的研讨室约不到，实验室需要等审批，但项目截止日期在即，连一个可以通宵工作的地方都找不到。旁人随声抱怨附和着，他却一直没说话。长指在键盘上敲击，时不时握着笔对着图纸改画，薄白的眼皮垂下，认真又专注。戚瑶抿唇，收起托盘，背过身。他对喜欢的事都很认真。那模样很好看。她一直都知道的。同事上厕所回来，对她说了两句感谢的话，戚瑶就转身进了后厨。黄油和巧克力加热溶化后又冷却，蛋液打到合适的程度，做布朗尼需要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她却心不在焉，有些静不下来。戚瑶抬眼，就那么看着他。隔着一道玻璃，少年的侧脸好似被套上一个模糊的滤镜，混着金色的阳光，像一层斑驳的幻梦。半晌，她拿出手机，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航班缓缓往下降。轰鸣声变大，气压变化，耳朵里像骤然灌了水，轻微耳鸣。梦境戛然而止。纤长羽睫轻颤，戚瑶睁开眼，视线没有目的地落在前方，思绪浮动。顿了会儿，她垂下眼睫，缓慢起身，捡起滑落在地上的台词本。翻开的那页，正是女主角经年深情，终于表露的那一场戏。娟秀的字迹在旁边写道。“暗恋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雨。”冷锋呼啸过境。却只淋湿了她一个人。那些没有人知道的事，就到这里了。c市中心，十八楼。客厅里传来游戏音效，卡通人物在电视屏幕上闪动，特效五彩斑斓，花里胡哨。周末休假，上学的和上班的人都难得清闲。喻嘉树两腿分开，松懒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握着switch手柄，时不时推两下，操纵着人物。周漆很紧张地盯着屏幕，死死扣着手柄，用力到手背都泛出青筋，全身紧绷，不自觉地跟着游戏人物一起东歪西倒。就这样还拼了命地分心，忐忐忑忑地问了一嘴，“欸，哥。”“嗯？”喻嘉树闲闲搭一句腔。变幻的光影落在脸上，他姿态散漫，下巴微微扬起，下颌线绷得利落，显得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就是你说，我女神这……啊啊啊操这人怎么逮着我打啊啊啊啊！”

一通手忙脚乱的神操作之后，大猩猩终于在屏幕上苟活下来，蹭着喻嘉树操纵的马里奥，像他的小弟，周漆松了口气，接着问。“我女神否认恋情这事，虽然闹得挺大，但应该不会影响风行的背调吧？”自从发现喻嘉树偷偷在书房里看戚瑶直播以后，周漆就摸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喻嘉树没什么表情，手上动作不停，一套连招送走了个人后，才缓缓挑眉看他。“能有什么影响？”“……”周漆噎了一噎，语塞地侧眼，莫名觉得他平静的神情里带着点愉悦。昨晚声明公告发了之后，“戚瑶工作室否认恋情”难以避免地上了热搜。“戚顾相当”超话里本来都像过年了，无数粉丝喜极而泣，物料花絮，还有剪辑的视频、p的海报被反复拿出来回味，谁知道没能高兴太久。回应一出，广场上顿时混乱一片。【……正主下场回应当红cp恋情，内娱我是第一次见。这姐是不想要这么一大批粉丝了吗？】【我一个没看剧且不嗑bg的都知道戚顾相当有多火，怎么一往演员真人上扯，就开始割席了？有什么内幕吗难道？】【细思恐极，如果不是去找瑶妹，那顾恒是去找谁……】有相信的，有不信的，但总体是遏制住了粉红泡泡，舆论风向一变，往顾恒本身身上带去了。于是不少顾恒唯粉大骂戚瑶，极其难听。【笑死，这姐炒cp的时候不要脸地往上贴，红利吃够了，这会儿提前申明？妈的谁稀罕你啊？又当又立第一人，我算是见了。】【对此我想说，戚姐，清醒一点，没人觉得你会是我们真嫂子的，不用这么上赶着来跳。。】【网剧姐是不是糊穿地心了，要靠买rps热搜来刷存在感？你瑶代表作：戚顾相当[绿茶]】【妈呀，重金求一双没看过的眼睛。长得不咋好看，娱乐圈普女一个，天天出来跳】【纯路人，顾粉破防的样子真的很好笑，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营业期最积极的正主是谁吧】【你要说戚瑶没啥综艺感，甚至说她太滴水不漏，我都承认。你说她丑……c市精神病院院长】……网友好像每天没事干似的，什么都要出来评论两嘴。这事儿看着大，但仔细一想，的确又不是戚瑶的问题。“互联网上每天都在上演各类风云，有点舆论波动不是很正常么。”喻嘉树漫不经心地推着摇杆。“她又没问题。”“没影响就好。”周漆舒了一口长长的气，咂巴两下嘴，好奇，“那这男的来这儿干啥啊？小编也想知道呢。”喻嘉树不知想到什么，没说话，盯着屏幕，拇指在摇杆上拨弄，很轻地挑起半边眉梢，“送死的别跟着我。”“哎哟我去！”周漆蓦然回过神来，已经被人揍得只剩一层血皮，角色跳跃着倒地，没两下就被击出场外。“操！”他愤怒地把手柄往沙发上一扔，“又是他！这人怎么这样啊！”“哥你要帮我报仇啊哥！！！就是他就是他，那个皮卡丘！”喻嘉树眼也不抬，闲闲说了声行，在大猩猩灰下去的身体上跳跃两下，“待会儿下去帮我办件事儿。”一局明星大乱斗打到尾声，玩家s的积分排名一直都在第一。周漆看着他灵活又敏捷地在地图上穿梭，释放技能，忙不迭点头，做什么都可以。“砰砰。”敲门声响起。周漆依依不舍地从沙发上起身，去开门。大白提着大包小包东西进来。“妈呀，你这干啥呢？搬家啊你要？”周漆诧异。“屁。”大白把大袋子放到厨房里，“我老婆包的饺子和抄手，还烤了蛋糕什么的，放冰箱里，给你们带点来。”喻嘉树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天天嚷嚷着，怕你们没吃的。”大白把小袋子扔到茶几上。“天啊，倩姐也太好了，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周漆感激涕零，立刻就去翻了块蛋糕出来吃。“我呢？我这个搬运工就不提啊？”“哪能呢。”周漆殷勤地凑上来做样子，帮他捏肩捶背，没捏两下，又探脑袋对着小袋子好奇，“这又是啥？”“去去去，按我脑袋上了都。”大白挥开他的手。“我跟树大学时候拍的一些照片，方倩打扫卫生翻到的，说拿过来放你这儿。”画面缓缓停滞，屏幕上跳出游戏结算页面，玩家s积分全场最高，毫无疑问是唯一的胜者。喻嘉树把手柄松松往旁边一搁，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放我这儿干什么。”“谁知道呢？”大白撇了撇嘴，显出几分委屈，“我也不敢问。”周漆一边笑，一边伸手去翻。真是照片，规规整整地放在一本相册里，有多人的社团合照，喻嘉树作为项目负责人的国奖获奖照片，单人优秀学生演讲照，偶尔还有项目实践的场景。“这个电子设计竞赛是你们一起参加的么？”周漆看到某一张。“对啊。这时候我研究生都要毕业了，竟然跟着他参加这比赛。”“好歹还拿了个真国奖回来。”大白跟着他扫了一眼，手托着下巴，乐呵回忆，“最后一年，奖学金拿了头等，给你嫂子买了个戒指。”“哟呵，真不得了……嗯？”周漆顿了顿，把相册捧起来，对着光，凑近看，“这不瑶妹么？”修长的手指扣在后颈，松松捏了两下，喻嘉树脑袋轻微转动，散漫地活动着脖颈，闻言投来一眼。“啥就瑶妹啊？”大白嗤了一声，很是不屑，“你每天就是瑶妹瑶妹，我看你是个瑶妹脑袋。我们这读书呢！有人家啥事儿？”周漆把那张照片抽出来，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片刻，跳起来递给他们，“真的！”“自己看！我多少年的瑶瑶果冻了都，这他妈绝对是！不是我倒立绕小区走一百圈！”沙发上的男人略一抬眼，半身前躬，手肘抵在膝盖上，指节屈起，敲了敲桌面。意思是“我看看”。大白也凑过来，“哪儿呢？”映入眼帘是一张木质大桌，方方正正，边上三个人埋头苦干，查阅资料，设计方案。桌面上纸张散落，被阳光一晒，略微过曝，“电压控制lc振荡器”、“集成运放测试仪”等等大字隐约可见。喻嘉树扫了一眼，几乎立刻就想起。这是大三电赛的时候。大型比赛的时间多有重合，又临近期末，学校图书馆人满为患，研讨室约不到，实验室要走层层审批，他们赶项目进度，要在一周内做完五套历年真题，根本来不及。偏巧又值旅游旺季，酒店房间一间难求。他们白天就在各种咖啡厅里游荡，晚上运气好，能找个彻夜开门的清吧，实在不行就去网吧里包个单间，好不狼狈。“后来我们是怎么解决的呢？”大白皱着眉回想，“感觉只痛苦了一两天，后来就回归正常了。”照片是随手拍的，构图不大好，右上角露出咖啡厅柜台。有个纤细的身影安静地蜷在那里。喻嘉树垂眼看着。她很白，侧脸恬静漂亮，背影单薄地坐在柜台里，两只手托住下巴，眼睛微阖，像困倦到极点，忍不住打起瞌睡来。天气晴朗。阳光洒在她身上，皮肤莹白，脊背挺直，整个人像是在发光。……怎么解决的呢？喻嘉树盯了片刻，心绪浮动，感到心脏蓦地被人攥住。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表明的感受。像是独自穿行过漫长又无趣的夜晚丛林，到了终点的很久以后，才蓦然发现，原来有个人曾不声不响地提着灯笼，在自己的能力范围里陪他同行。“这家咖啡店通宵营业了一周。”且只有一个店员。喻嘉树垂着眼，淡声回答。客厅里顿时一片沉默。没有人说话。大白和周漆对视一眼，脸上全都是错愕。如尘埃般浮动的思绪里，他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蓦地回忆起。当时他们半开玩笑，说这回是天注定要拿奖了，毕竟一切困难都如此轻松地迎刃而解。可是不是的。就算是喻嘉树，人生里也没有那么多顺遂的事。是那个喜欢他的女孩儿。安静地缩在角落，陪他们熬夜的女孩儿。她曾无声地在他的人生里，点亮过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