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出这样的工事。”顿了顿,她说道:“你能教教我吗?”——这里的树是我种的。——那你能教教我吗?我也想种东西。她们不久之前才发生过类似的对话,也是在这个地方。如今叶悯微的身后已经生发出藤蔓,这正是她从林雪庚那里学到的东西。林雪庚眸光微动,凝视着叶悯微。“你让我教你?”“嗯。”叶悯微目光坦然,她身上有些永不会死亡的东西,她这样奇异地存在着,就耀眼得足以让人向往。两人无声对视片刻,风沙扬起席卷荒镇,钻进缝隙里引起怪异的啸鸣声。视野里昏黄一片,林雪庚的神情也变得模糊。她沉默良久之后,终于袒露心声:“其实我不喜欢灵器、灵脉与苍晶,我所做的任何与它们有关的事情,都让我觉得痛苦。”它们让她想起她被利用被欺骗的命运,让她满怀憎恨与怨愤,最终憎恨自己。“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师父,我厌恶它们,但是从十岁以来我便为它们而活。”“所以师父,我真的很羡慕你。”她为什么终于决定赴死,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从叶悯微这里问到答案了吗?是因为她终于攒到一万万两也没有找到生之意趣吗?还是因为她看到被每一个家人连同师父们珍重以待的谢玉珠,看到永远心怀热忱的叶悯微,突然就像阴沟里的老鼠看见了光。她突然无法再忍受自己麻木不仁、半死不活的人生。她比任何人都要厌恶它,就像阴沟里的老鼠照见镜子,看见自己的污糟与悲凉。她无法摆脱它,于是比任何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摧毁它。如果不是死亡,她不知何以解脱。这一次会有什么不一样吗?真的会有不同吗?夕阳西下,大漠一片将要燃烧起来的橙红,这座荒镇、胡杨林、坟冢与她们二人的身影都仿佛要融化在这种温暖而又荒凉的橙红之中。不知何处的羌笛声响起,悠长悠远,仿佛是在送别旅人。待漫天星河璀璨时,叶悯微与林雪庚回到了大漠的客栈之中。鬼市生意多不合律法,那客栈老板与老板娘见势不好早就逃之夭夭,这里已经被官兵所控制,成了卫渊的地盘。对于去天上城之事,卫渊倒也并不着急,这几日同他们一起留在这大漠客栈里,处处关照他们。此时卫渊一身锦袍貂裘,正站在客栈门口等候她们归来。看见叶悯微他便恭敬地行礼道:“师姐,神相大人生前曾将一物托付给我,说待他死后交给你,希望您在晴朗之夜开启。”叶悯微愣住。“他……有东西留给我?”她的语调紧张,以至于轻微的怪异。卫渊拿出一个红色的骰子,交给叶悯微道:“此物是灵器,是留影术。”叶悯微沉默片刻,看着自己伸出手去拿起那颗骰子。然后她越过卫渊奔跑起来,所有人从她身边而过,周遭景象迅速后退,直到她看见一片浩瀚星空。她正站在这座客栈的屋顶上。
这里还和以前一样,平坦宽阔,空无一人。叶悯微呼吸不稳,急不可耐地将骰子抛向半空,红色的骰子在星河中划出一道轨迹,旋转着涌出金色的光芒,如无数萤火虫,渐渐汇聚成一道模糊的影像。那影像中人仿佛在一个落叶纷纷的秋夜,周遭灯火明亮,红叶漫漫、银杏金黄,他坐在一道竹帘之后,身影细瘦,面目不清。这个人的声音响起,仍然是无比熟悉的腔调,仍然如此轻快而鲜活。仿佛他此刻并非躺在胡杨树下的楠木棺材里,而是活在世上,正坐在她的面前。“卫兄,我这留影是给万象之宗的,您偷看是不是太失礼了?”听到这句话,叶悯微一时愣住了。这人隔着帘子朝她一指,高声道:“卫兄,窥他人之私有违道义,你虽不怎么在乎道义,但是既然是我之私,你不怕沾染我的厄运吗?你的生辰八字在我手上,当心我咒你仕途不顺折损寿数。”“别再看了,这本也不关你的事,快把骰子收起来吧。”骰子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翻转几下停住。模糊的人影倏然消失,只留无声静默的漫天星斗。这人的出现与消失都太过突兀,只留叶悯微茫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安静多久之后,那骰子忽而又开始旋转,从中再次生出影像来。影像里仍然是金黄与朱红交映的秋夜,仍然是那道帘子,仍然是那个细瘦身影。不过这次这个人伸手慢悠悠地扯着绳子升起竹帘,笑道:“等到现在了,此刻看着我的应该是万象之宗了吧。”叶悯微看着那碧绿的竹帘一寸寸升上去,露出帘后之人布满朱红伤痕的手臂与脖颈,病态苍白的皮肤,继而慢慢露出他的颌角与缺乏血色的唇。继而是一双明亮带笑的、完好无损的灰黑双眸。叶悯微忽而攥紧拳头,浑身战栗。帘后之人有一副清隽优雅的面容,眉眼仿佛与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他们之间密不可分的血缘纽带。他笑意盈盈道:“好久不见,我的妹妹。”告别“怎么样,如今我和你的长相,还如儿时那般相似吗?”他勾起嘴角,眨眨眼睛。叶悯微缓慢地迈步,一步一步走到那影像之前,她伸出手去却只穿过虚无。这个人言笑晏晏,模样像她,神情却又与她截然不同,仿佛被她遗忘在别处的另一个自己。画面里的人举起伤痕交错的手臂,指向自己的左眼道:“可惜再过五天,我便会失去这只眼睛。”“幸而我在容貌尚且完好时拿到这件灵器,不然便无法让你看见你哥哥长大成人的面容了。”他并不像后来那样病态枯瘦,身着蓝袍头戴玉冠,仿佛一位清贵的贵族公子,面色苍白却神采奕奕。像秋日一棵尚未落尽所有树叶的绿树,最后地蓬勃着。顿了顿,他低眸叹息一声,道:“不知道现在你又长成了什么模样。”他再次抬起眼睛看向叶悯微,眼里深含温柔与怅然:“云川,我的今日,是我们分别的第一百个年头。”在那个遥远的深秋夜晚,秋风卷起落叶飘过灯笼,叶麓原坐在神相府的庭院之中,在他与他妹妹分别百年的节点。他凝视着嗡嗡作响的骰子,仿佛透过它看向十几年后,他不知模样的妹妹。他留下这些东西时,他还未与他的妹妹重逢。而他妹妹看到这些东西时,他已经不在人世。深陷命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