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船从林雪庚头顶呼啸而过,卷起她的衣袂飞舞,她茫然地看着记忆深处的自己。“镇子里到处都是树荫,地里自己长粮食,路边开满花,春夏秋冬都不凋谢。”林雪庚身侧的水仙与树上的桂花一起被风吹起醉人的馨香,树叶沙沙作响。“然后再在每家门口都挂一个太阳,晚上也明亮地得像白天一样。”天上城中灯笼高悬,照亮街头巷尾每一个角落。那小女孩指着自己垒出的那些小房子,继续天马行空地指点江山,说道:“怎么样,我的镇子是不是很厉害?”她兴致勃勃地向白鹿伸出手。“我来做里长!你留下来陪跟我玩吧,我们一起建个镇子!”那白鹿有着雪白的眼睫,认真地望着她片刻,曲起前腿跪坐在她面前,低下头蹭了蹭她的手。从那之后,它便和她形影不离。林雪庚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她看着那个男孩与他的母亲消失在人群中,记忆里的小女孩和白鹿仿佛一起远去。“不可能……怎么会……”林雪庚喃喃道。她被脑海中突然出现的念头所震慑,只觉荒唐怪诞,浑身颤栗。她突然发现,或许长久以来她一直弄错了一件事情。为此她徒劳地抛掷岁月,偏执地满怀悲愤,可笑地寻求一个答案。她忘记了,并不是魇兽先选中她。而是她先伸出手的。是尚且年幼的她,以她天真的梦想邀请了魇兽。清夜林雪庚恍如高厦轰然倒塌,砖瓦纷飞,过去所有岁月在她脑海中坍圮重建,将她因仇恨和愤怒而蒙蔽双眼,所忽视的东西一一恢复原貌。让她看到年幼的自己与她师父相似的,令她羡慕的热忱眼眸。还有那些异想天开却又无所畏惧的愿望。原来她最初竟是这副模样吗?而后她被套在冠冕堂皇的信条之中,套在他人的野心与欲望里,如同野马套上缰绳——扭转方向奔入歧途,满手鲜血,由爱生恨,由恨生绝望。在魇兽抛弃她之前,她已经终止了她们之间的游戏,遗忘了她们的约定。“难道这才是你离开的原因吗?”林雪庚喃喃道。不是你抛弃了我,是我先抛弃了你吗?林雪庚沉默半晌,竟然开始笑起来。她不知道到底要嘲笑谁,又嘲笑什么,只是悲凉地笑着。路过之人皆被惊动,诧异地上下打量林雪庚,看她扶着岸边的柳树,弯下腰仿佛笑得没了力气。她好像觉得荒唐,又好像如释重负。笑得满眼泪光,抬眸望着这满城明亮如白昼的世间,万物迷离在她的眼眸之中,模糊成一派波光粼粼。自白云阙血案的十五年来,林雪庚一触碰灵脉术法,就想起血流成河,想起背叛、利用与罪孽。然而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却只塞满了她少年所怀抱过的,纯粹的热情和幻想。十五年光阴,仿佛大梦一场。这座如星辰般灯火辉煌的天上城镇,宛如一个真正的梦境,风走街串巷,满城花香绵绵不息。
温辞掀起客栈窗上的竹帘,对楼下沽酒的牵丝老叟道:“大爷,你卖的是什么酒?”老人扭头答道:“东边儿的农田里养的青梅,昨天才熟的果子,进酒窖酿了一宿。”“一宿就能酿好吗?”“术法酿的,自然快许多。”温辞坐在窗台上,一只酒壶连带银钱从他手中落下,铃铛轻响间被花瓣裹着落在老人手里:“给我来一壶。”老人赞叹道:“您是位魇师啊!”他手脚麻利地替温辞装好酒,拦住路过的一只吞鱼,将酒壶放进去。那蓝色的鱼便慢悠悠游到温辞面前,将酒壶抛出来丢在温辞手中。温辞摇晃着手里的酒壶,扭头对叶悯微说道:“真有意思。楼下这假人看起来比玉珠的假人更像是活人,玉珠得多加练习了。”“玉珠最近想学吹烟化灰术,说是觉得很威风,我才刚刚教她入门。”客栈的房间内桌椅板凳都被移开,地上铺开一地纸张,画满各式数字图案。叶悯微戴着视石坐在地上,拿起一只纸折的小鸟,往窗外丢去。“去找玉珠和雪庚。”她话音刚落,那纸鸟便呼啦啦化作一只真的小鸟,从窗户里振翅飞去。正是驱使物品的附魂术。温辞望着小鸟远去,他掀开酒壶上的盖子饮下青梅酒,对叶悯微道:“这酒还不错。”下一刻这酒就乘着花瓣送到了叶悯微手里。她喝不出酒的好坏,只觉得这酒有股梅子的清香。叶悯微捧着酒壶,说道:“我的师弟当真厉害,这座天上城汇集了多少术法,竟然能运转如常,地下该埋有多少苍晶?”叶悯微习惯性地划着手指,道:“即便是我乾坤袋里的苍晶全部用上,也只能支撑一个月的消耗,他怎么会有这么多苍晶?”“不是苍晶,应该是浮空界碑。”温辞背靠窗框,胳膊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招招手酒壶便又回到了他手里。“逍遥门内曾经有一座高塔,名为袭明,九十九层屹立不倒,是因为有镇门之宝——浮空界碑的支撑。传闻大论道之后你离开逍遥门,卫渊紧接着叛教而出,将镇门之宝浮空界碑偷走,数十年里下落不明。”“我在昆吾山上遇见你之时,浮空界碑却在你的手中。”他们初遇时叶悯微还记得卫渊。她说与卫渊相见的最后一面,是这个师弟浑身是血地把浮空界碑交给她,说这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他还说欠她的恩情,他还清了。但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对他有过什么恩情。“我们在昆吾山上的第二十三年,卫渊出现在昆吾山下与你以传音术交谈。我不知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最终你把浮空界碑送还给他。那时你已经改造过浮空界碑,它就如同一颗巨型的苍晶。”“而后你便把关于他的记忆彻底清理,遗忘了卫渊这个人。”叶悯微眼眸微动,从中浮现出一丝愧疚。温辞看见她眼里的波动,沉默一瞬,将话题引回去道:“天上城之所以能漂浮在空中,这里万事万物之所以能以术法运转,大概是因为浮空界碑正在城内。”“你为什么不继续说呢?”叶悯微却道。“说什么?”“我也对你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情,我遗忘了你。”叶悯微眼底映着视石上的蓝光,语气缓慢却笃定。她这句话仿佛打破了自苍术之死到今日,她与温辞之间心照不宣的风平浪静。这些日子来他们没有人主动提起过鬼市的那个夜晚。他们仿佛还和之前一样,为了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