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身高只到林观清腰下的小不点摇摇晃晃跑出来,一把就抱住林观清的膝盖。“喊亲爹都没用,妈说了,下次你再被检查出来有贫血,就怪在我头上,天天让你吃饱了零食没胃口吃饭。”“你以为光吃薯片能长高?别这么盯着我看啊,我零花钱都跟着被没收了,还没找你负责呢。”林观清这么说完,轻松地单肩背上沉甸甸的书包,转过身弹了下林秋宿的脑门。林秋宿撒娇没成功,反倒挨了一个毛栗子,却紧着胳膊没有松开兄长。林观清垂着眼睫,声音沉下来:“起开,我要去早自修了。”“我不起。”林秋宿耍赖皮,“你这个月怎么回事?总是晚上九点才回家。”林观清深吸口气,不得不蹲下去,平视着和林秋宿谈判。“最近我上奥数竞赛班,你有什么不满,去找爸妈投诉好吗?”他解释道,“你哥我也不是很想放学了继续做题。”年幼的林秋宿撇了下嘴,依依不舍地往后退。林观清拍了拍被揉皱的裤子,关上家门的时候多看了一眼,林秋宿还杵在客厅门柱后面。对方眼睛也不眨,单单望着自己离开的方向,两个人猝不及防目光相撞。然后,林秋宿鼓起勇气,怯生生地说:“竞赛班有意思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不可以早点回来陪我玩?”林观清扯了下嘴角:“回聊。”拥有一个弟弟是非常新奇的体验,尤其弟弟与自己年龄相差得有点多。这么养在身边,像是养洋娃娃。不对,洋娃娃不可能那么有趣,也不会睁着狐狸眼,用期待又惊喜的眼神打量自己。听到林观清的回复,林秋宿蹦蹦跳跳,隔了一扇门朝他挥手:“林观清,拜拜——拜拜——”“又没答应你,高兴那么早干嘛?”林观清一边关门一边说,“这年头的小屁孩怎么事情这么多?”这阵子他是去参加了竞赛培训,按照学校课表,上到晚上八点二十。但他一般不会直接回去,先和同学去操场打一会篮球,再去食堂吃一顿夜宵,这才慢悠悠到家洗澡。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父母从来不会管束他的课后娱乐,他便也没留心最近的作息状态。被林秋宿委委屈屈地一提,他发现自己是每天回得晚了一点。所以,今天刚放学,林观清便起身收拾文具。“观清,走不走?”同学等在教室门口,“咱们在篮球场已经占好位置了。”林观清道:“今天不了吧,家里有事。”同学问:“什么事啊?不要紧吧?”“住了个黏人精,没别的事。”林观清道,“把他丢家里他不开心。”同学笑起来:“哦,在说你弟?他几岁了来着?”林观清说:“四岁,幼儿园之前要翻修,提早让他们放暑假,天天待家里写算术题。”“四岁?听你的意思感觉你俩处得挺好,还以为你们没差几岁。”同学目瞪口呆。聊得来的兄弟姐妹一般都近乎同龄,像林观清与林秋宿这种隔了八岁还多的兄弟,正常来讲,其实代沟很大。如果他们稍微成熟点,都是二十岁往后,那交流起来也还好。可林秋宿还太小了,在同学的认知里,这样的孩子估计连中文字都不认识几个,更别说和林观清玩在一起。林观清微妙道:“处得好?”他冷哼:“小祖宗刚和我闹完矛盾,嫌我把他玩具藏在柜子顶上,我道歉了三天才肯消气。”同学:“……”所以你为什么要手欠藏人家玩具啊?!“你帮我讲一声吧,这两个月我都不去打球了,等培训结束再说,不然回家有点晚。”林观清说。同学答应:“行,你个弟控。”林观清恶寒:“……放屁,提醒你一下造谣犯法。”他到了家,刚从电梯迈出步,家门就被林秋宿推开。林秋宿雀跃地说:“欢迎!”他殷勤地走上前,作势要帮林观清背书包,却因为那玩意太沉,拎了一下没能拎起来。紧接着,他就卖力地拖着书包往屋子里,一路上林观清的包都在吃灰。“我今天一直守在窗边等你,知道你一定会提早回来。”林秋宿说完,悄悄压低了声音,“并且还会给我带好吃的东西!”他还没有零花钱,每年的压岁钱也被上交,放在父母那边保管。不过林观清有一部分日常可支配资金,拿来买书买东西,以及和朋友们出去玩,就算暂时断了零花钱,也足以在小卖部里尽情挥霍。林观清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笑了下:“你在说什么?我有答应过你么?”听到兄长这么答复,林秋宿仰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狐狸眼。他明显地因而失落下去,手上则乖乖把书包上的灰尘拍干净,又要去卫生间洗手。由于个子还太矮,够不到水池,他没办法利索地完成这一桩事情。放在平时林秋宿肯定又要喊哥哥,让林观清抱着自己洗手。但此时,他默默地搬起一把小板凳,一言不发地给自己冲水打肥皂,看起来是被伤透了心。林观清靠在门框上:“秋秋,洗完了没?”“你要用洗手间?这就让给你!”林秋宿没有扭过头看他。走的时候,他还不忘擦干净手,懂事地把板凳放回原位。林观清让他来自己的卧室,林秋宿本来不太乐意,又架不住好奇心旺盛,磨磨蹭蹭地去了那边。仿佛兄弟间心有灵犀,他默认哥哥要做坏事,躲藏着避开了父母,进去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门。然后,林观清打开书包,从作业册的夹层里,拿出了一碗保存得正当好的杨枝甘露。“今天教你的一课(),是遇到男人不能光听他说什么?()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要看他做什么。”林观清不着调地说。讲完,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自己弟弟也是个男生,他在胡言乱语个什么鬼?林观清没有细想,安排道:“在这儿吃,赶紧吃完了刷牙睡觉。”林秋宿挨着林观清坐,看到杨枝甘露后“哇”了声,说:“哥哥先吃第一口。”“这你还谦让?”林观清皱眉。林秋宿说:“天热,我怕已经坏了。”林观清:“……”不都说小孩很笨很好忽悠的么?为什么自己弟弟能这么人精啊?!他当着林秋宿的面尝了口,点评:“都还有冰沙,一点没坏。”林秋宿欢呼说:“那你一半我一半!”
两人如同以往共分一盒三色杯、一根碎碎冰、一碗绿豆沙,背着客厅里的父母,偷偷吃掉了杨枝甘露。抛开这些温情的时刻不提,要说他们之间是否有过置气和闹掰,回忆起来也多到数不清。有时候林观清会纠结,弟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不像父母那样,存在天然的抚养与被抚养、尊重与被尊重、听从与被听从的关系。妈妈走的那天,林观清握着她的手,语无伦次地说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弟弟,就那个时候他还是不清楚弟弟究竟意味着什么。感觉有点重要,但生起气来,又想把人扔垃圾桶里。扔自然是不能下手扔,这个念头动过许多遍,始终停留在意识阶段。后来爸爸独自撑起这个家,因为科研压力大,又背负了债务,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因此林秋宿和林观清同在一个屋檐下,待得久了,总是要为琐事吵架。“菜好咸。”林秋宿拨弄饭粒,无辜地说。林观清一下课就赶着回家烧饭,没怎么注意菜肴调味,自己尝了口是挺难吃。可他累得眼皮子打架,也不注意说话口气,烦恼道:“那就不要吃了。”把菜端进厨房,他出门买了两份熟食,回家时,却发现林秋宿已经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林秋宿,解释解释你怎么吃白饭?”林观清匪夷所思。“你突然开门就走,我以为你受刺激了,搞离家出走了啊。”林秋宿说。他再闷闷不乐地说:“我只是说咸而已,没有说不吃,也没说你哪里不好,你干嘛要这样?”林观清闭了闭眼:“再出来吃点。”“你让我吃我就吃?”林秋宿伤心地说,“我饱了,一肚子都是苦水。”林观清放缓了语气,用一种请求的姿态说:“买的都是你爱吃的,求你吃点,不然没营养。”林秋宿握住笔的手一顿,侧过脸来,警惕地盯着林观清的表情。似乎是几年来被对方骗习()惯了,不确定自己这次是不是还会上当。林观清把熟食放到碗里,端来给林秋宿看:“酱鸭,拌菜,不爱吃?”林秋宿放下了铅笔,支支吾吾道:“可以再吃一点。”林观清笑起来:“拽死了你。”“就拽,爸说他加班就轮到你照顾我了。”林秋宿说,“这是他布置给你的光荣使命。”“八岁小屁孩确实需要照顾,我特么忍了你了。”林观清说,“等你学会自己做饭,我就离家出走,等你能烧给我吃了再回来。”林秋宿不喜欢被叫做小屁孩,闻言瞪了林观清一眼,被林观清掐了一把脸,对此毫无还手之力。林观清也是随口一说,世间的变数太多,他们的分开比自己想象中更早。而且,当林秋宿要搬去叔叔婶婶家了,他终于在离别里明白弟弟对自己而言的意义。那段时间兵荒马乱,但林秋宿不过八岁,世界很小也很单纯,专心地在为失去父亲而难过。家人的去世带来了繁琐的一系列后续,压在了已经读高中的林观清身上。官司要打,债务要还,房子要抵押,还要应付亲戚们的踢皮球。确定林秋宿有地方住之后,林观清终于松了口气,回去的路上太阳穴突突直跳,不慎踩到坑摔了个趔趄。他没有在意,到家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却见身上被盖了一条小毛毯。校裤的右边裤脚管被卷上去,膝盖下面磕出一个伤口,被仔仔细细地涂过红药水,又贴上了棉纱。白色棉纱上用黑笔端正地写:[哥哥:痛,不要碰]。做出这些事的林秋宿就趴在他身边,昏沉地睡着,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的胳膊。林观清这两天受的刺激太多,难得睡了那么久,刚醒来其实有些脑袋发痛,缓了缓再轻手轻脚地坐起来。原本他应该崩溃,或者说他已经就被现实压得崩溃,在狠狠摔了一跤都没察觉到疼的时候。但一觉睡醒,弟弟就安静地乖巧地在他身边,把他裹起来又包扎好。真奇怪,林观清这么想。在他备受命运捉弄,一度要丢下斗志的时候,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分明只有瘦瘦小小那么一团,却让他觉得不应该停步,让他觉得前面还有值得渴望的事情。他们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也是治愈与被治愈的关系,或者说……相依为命?林观清不敢想象,那天醒来,如果林秋宿不在身边,孤零零的自己又会走上怎么样的一条路。但总之,好在他有一个足够坚强、聪明又值得依靠的弟弟。人的动力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没实现的愿望,林观清把林秋宿送走那天,就想着,要把人早点接回来。然后到了林秋宿升上大学,这个愿望迟迟没有实现。“要不是isnd这狗东西从中作梗,我弟早就搬进来了!”林观清指手画脚地怒骂。“我这套房子是精装交付,就自己换了套家具,还全都通过了检测,他非说我这里甲醛超标,对林秋宿身体不好!”“那我等,我每天开窗通风,一点可疑的味道都没有,他又开始说住在别墅点外卖不方便。”“那林秋宿点外卖,我替他去门口拿,这总行了吧?isnd终于没话说了。”说到这里,林观清颇为得意,和过来暖居的朋友碰了下杯。“这玩意估计缩在自己大平层里哭呢,反正我弟昨晚已经搬过来了,少说也要住十天半个月。”“半个月?会不会有点少啊?”苏应钟幸灾乐祸。“我也觉得。”林观清沉思。聊到这儿,门铃响了,他和一众客人说了句“我走一下”,起身去看门口的监控面板。视频里,谢屿拖着一只行李箱,等候在外面。林观清:……?!!!见里面没有反应,谢屿坚持不懈,又摁了一边铃,顺带开口留言。“哥,收留我一下吧。”谢屿道,“我家不能住人了。”林观清大为震撼,这特么不过是林秋宿不在他家,怎么就不能住人了?!他打开门,道:“你有什么毛病?谁是你哥?你谁啊?”谢屿微挑眉梢,转头就往隔壁走,搞得林观清差点以为他和邻居认识。“等等,干什么?”林观清说,“气势汹汹的像是要去要债?”谢屿道:“去把隔壁买下来,再和你弟隔着一条过道眉来眼去。”林观清大脑空白,愣了三秒,不由地眼前发黑。“……操,你要点脸行吧?能不能别拱我家白菜了?不是,他好不容易才来我这儿住?!”谢屿淡淡地说:“你根本不知道突然分开,这对情侣来说代表了什么,我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他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有没有野男人加他微信,你这个当哥的有没有暗戳戳棒打鸳鸯……”林观清:“。”牛逼,我弟找的男友好像有点毛病。他扶着门僵持了大概半分钟,再叹了口气,施舍道:“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