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是否要种一些?”
农夫摇头。
“为什么不种呢?收获之后只需要偿还三分之二,很划算的。”
农夫憋了十来秒,才小声道:“科伯特子爵说了,最好别种那东西……”
克索德忙凑到约瑟夫耳边道:“殿下,我刚才打听过,科伯特是这儿的地主。这附近的人都是他的佃农。”
约瑟夫点头,又问农夫道:“可是种什么不是由农民自己决定的吗?”
农夫木讷道:“可科伯特子爵不让。”
约瑟夫叹了口气,这些年贡农——也就是佃农中数量最多的一类——说起来可以自由耕种土地,只需交租即可,但实际上还是对拥有土地的封建主有很大的人身依附。
比如他们不能随意远离自己的土地,需要承担不少封建主的劳役,甚至发生纠纷也都可以由封建主裁决——如果封建主住在附近的话。
所以这些佃农通常不太会违背大地主的意思。而旧贵族们对土豆采取抵制态度,也导致大量的年贡农无法种植土豆。
约瑟夫又和农夫聊了一阵,对这户人家的生活情况也有了大致了解。
农夫叫盖兹卡,种了科伯特子爵27亩地,每年的粮食收入在200里弗上下。
不过在交了科伯特的地租之后,这家人还要缴纳人头税、军役税、十一税、二十一税、道路劳役税等等一大串的税。
之后的生活中,还要交磨坊税、榨坊税、盐税、商品税、过路税等等。
剩下的基本够一家人每天有黑面包吃而已。
至于结余,盖兹卡表示这几年来旱灾频发,导致收成不好,家里早就没有结余了,如今还欠了别人近50里弗。
因为盖兹卡身体比较强壮,所以他家还算是这个村里条件不错的,据他所说,村里足有五分之一的人都无法顿顿吃饱肚子。
约瑟夫心中感叹,像盖兹卡这样的佃农在法国有两千万以上,一旦遇到严重的自然灾害,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抵御能力。届时他们为了自己和家人不被饿死,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暴动的队伍之中。
他吁了口气,不论是法国的巨额债务,还是底层农民的生计,要想解决这些问题,就必须做出很多艰难的变革,比如推进工业发展,比如调整土地分配,比如削弱大贵族和教会的封建特权……
他心中思忖着,走到了窗边,眼角正瞥见里间的盖兹卡夫人将自己等人刚才吃剩下的东西仔细地收了起来。其中埃芒喝剩的半碗蔬菜汤被她倒入锅里,又加了水和几片菜叶,变成了一大锅汤。另一块核桃大小的腌肉则被她小心地切成几乎透明的薄片,夹在了黑面包里。
两个八九岁大的孩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忙碌,不时地擦一下嘴角,似乎看到了人间最美味的珍馐一般。
约瑟夫有些心酸,在巴黎,自己满目都是权贵们的争权夺势,是贵妇们的纸醉金迷,是贵族们夜以继日的舞会和沙龙。而今天在盖兹卡家,才算是看到了法国真正的样子。
贫穷,破败,守旧,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
盖兹卡忙去打开房门,将一名穿着灰色长外套的小个子男人让进了屋,恭敬道:“巴博先生,您怎么来了?”
叫巴博的男子点头应付了他一下,便径直来到埃芒面前,谦卑地躬身行礼:“这位老爷,我是这里的执政官,您叫我巴博就行。不知道您这是打哪儿来啊?”
执政官这名字听起来拉风,其实就是负责管理底层教区——也就是村庄——的官员。相当于村长。
巴博正说着,教区的神父也听说有带了很多侍从的大人物来村里的事情,跟着就赶到了盖兹卡家。
“这位老爷,不知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巴博将埃芒当成了这些人的核心,满脸堆笑地问道。
埃芒从神父身后打开的房门看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便指向先前被泡坏的那条路的方向:“巴博先生,村外的路被雨泡坏了,能麻烦您让人将那里修通吗?”
“哦,当然,当然可以。”
巴博连连点头,而后转身对神父道:“玛尔芒神父,您招待一下贵客,我去带人修路。”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向盖兹卡示意:“听到了吗?要修路了,你也一起来。”
“哦,是,巴博先生。”
盖兹卡应了一声,便要去拿挂在墙上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