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围房,凤宁有些撑不住了,十六岁的女孩儿,顾念这个,顾念那个,一腔委屈咽不下吐不出,就这么把自己呕出了病,前两日往番经厂跑得太勤,帮着工匠们把赏钱发下去,吹了几口凉风,今日晨起额头有些发烫。
好在不是很严重,凤宁勉强撑住,午膳过后迷迷糊糊裹着被褥在值房睡下了。
值房人来人往,见凤宁睡得踏实,也无人在意。
偷偷喝了几口姜茶,略略发了汗,人好受一些,夜里照旧帮着章佩佩去交泰殿布置明日午宴。
忙到深夜,章佩佩自个儿嘴里起了火泡,疼得直哎哟,见凤宁面色略有些发白,权当跟她一般累坏了。
“明个儿我送你回府。”
凤宁直道不用,“我跟玉苏姐姐回去。”
到了玉苏这儿,她又笑说,“我要跟佩佩姐去前朝市买些绢花。”
杨玉苏在后宫准备除夕夜给宫女们发放的新裳,章佩佩在前朝忙午宴,二人没有机会打照面,被凤宁骗了个正着。
两厢都以为凤宁有着落就不费心了。
除夕午宴一结束,杨玉苏这边先出宫,章佩佩早早吩咐宫人将衣裳什物捎去了慈宁宫,夜里说是在慈宁宫守夜,太后却晓得她一片孝心,拒绝道,“你一年到头都在陪哀家,过年无论如何要回章家。”
章佩佩也嫌宫里规矩多,就不推辞,打西华门回去了。
凤宁等着人走干净,回到延禧宫梢间,寻来过去章佩佩留下的清热解毒丸,兑了些水服下去,顾不上吩咐宫人给她留膳,一股脑往塌上一躺,浑浑噩噩睡下了。
好在延禧宫的掌事嬷嬷循例查房,瞧见梢间被窝里鼓囊囊的,凑近一瞧,只见凤宁睡得正昏沉,小脸一片不正常的潮红,明显是着了病,唬得跟什么似的,
“姑娘,您没回去?”
慌忙吩咐小宫女打水伺候她,自个儿急着去养心殿报讯。
柳海夜夜送燕窝粥过来通过谁?可不就是这位延禧宫掌事嬷嬷么。
凤姑娘在养心殿那位心里的分量,嬷嬷还是有数的。
奔至养心殿,说是皇帝去慈宁宫陪太后守夜去了,转而又往慈宁宫跑。
可巧上了廊子,遇见外出的韩玉,一把拽住他,“韩公公,快些去告诉掌印,凤姑娘病糊涂了,如今人还在延禧宫没回去呢。”
韩玉脸色一变,转身进了慈宁宫,里头太后正与裴浚围炉夜话,夜空时不时绽放些许烟花,太后想起先帝在世的日子,心生怅惘,裴浚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偶尔闷声不语。
柳海正在奉茶,瞥见韩玉躲在琉璃窗外急使眼色,心知出了事,悄悄掀帘出来,听了韩玉几句耳语,直道糟糕,回过眸来,快速踱至裴浚身侧,附耳低禀,“陛下,凤姑娘病重。”
裴浚猛地抬起眼,一股阴霾从心头一闪而过,他几乎是拔身而起,速度之快令身侧的太后都吓了一跳。
“皇帝这是怎么了?”
裴浚神色依然是镇静的,唇角甚至还挂着笑意,“时辰不早,皇伯母早些歇着,朕再去崇敬殿探望姨母。”
太后原打算趁着今夜机会,提一提立后的事,听了这话面露不快,
“隆安太妃虽是你姨母,可你是天子,哪有天子大除夕去臣下殿中的道理,不如派人将隆安太妃请来慈宁宫吧。”
裴浚面不改色,“好,朕亲自去接。”
太后给噎住了。
知他是铁了心要走,太后脸色越发难看,大除夕跟皇帝闹不愉快,会惊动内阁,太后终究无法,沉着脸起身往内殿踱去。
裴浚对着她背影施了一礼,转身撩袍快步踏出慈宁宫,慈宁宫往西过隆宗门和内左门方到东六宫,平日这两座宫门是不开的,裴浚亲临自是畅通无阻,一面脚底生风,一面神色阴沉问柳海,“请太医了吗?”
柳海小跑方能跟上他的步伐,“已经吩咐人用小轿抬着老太医去延禧宫。”
裴浚不说话了,就这么马不停蹄赶到延禧门前,乍然抬眸看了一眼延禧宫三字,裴浚略略敛了敛神。
李凤宁在延禧宫住了有大半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过来探望她。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八百年头一遭为李凤宁低头。
顾不上多想,裴浚掀起蔽膝大步踏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