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森寒的语气,压着声音里的细小颤抖,伸手抓住了满脸错愕,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姜啸。“你既然知道你我血海深仇,就不要再用这张脸对着我笑,”岑蓝周身散发出能够将人碾得骨头发颤的威压,“你知道每一次我看着你这张脸,有多么恶心吗?!”姜啸满脸都是空白,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之下,是连哭也不会,连表现出悲伤也不会的。岑蓝是真的看不得他这个表情,便转过头去,扯着他的衣领径直朝着窗边走,走出了门口御剑乘风极速朝着凤冥妖城而去。姜啸始终被她提着,就跪坐在她的千仞剑之上,破风疾行,他整个人变成了提线木偶,甚至丧失了全部的生机。他知道了一切,却宁愿自己不知道,他愿意一生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做个普通人,也愿意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去赴死。可他又有什么选择,他污浊的血脉无法选择,出生无法选择,被狗一样的圈养和封印,从来都是无从选择。他甚至不敢去想,不敢去想岑蓝既然要杀他,又为何要让他同样不可选择地爱她,是为了彻底的报复吗?那么她报复的到底是斩掉她头颅的那女人,还是……还是背弃她的男人,也就是他这污浊血脉的生身父亲?姜啸还未等想通什么,两个人便已经越过了凤冥妖城的上空,破过浓重的血雾,落在了妖城祭坛的最下面,和那幻境中血池一模一样的地方。只是现如今那血池中的血水平静无波,只是血池的上方红云凝聚,浓稠如鲜活流动的血,在不断地朝着四周扩散。岑蓝手指在袍袖中轻点通信玉牌,将提前画好的符文通过玉牌送出去,这是令各大门派提前准备的消息,她体内的境界因为情绪激荡不稳,已经不能等了。况且姜啸的反应同她想的不同,他若是今夜爆发,对着她歇斯底里,那么就还能等到明日,在正午阳光最烈,能够透过祭坛照进血雾的时候再动手,那时候哪怕他的凤冥妖族血统被激发觉醒,也会相对弱一些。可如今她估错了姜啸对她的用情,他竟是知道了真相便甘心赴死,岑蓝心中震动的同时,又不得不换最最恶劣的办法,因为要激发凤冥妖族提前现世,必须要用凤冥妖族的血。不能是普通的血,而是悲痛欲绝之下的心头血。足够的怨气和悲痛,才能够激起血池的沸腾,正如当初那妖女伙同那个背弃她的畜生,设计坑害她是一样的。之所以对她,对她的家人和族人那样凄惨地赶尽杀绝,之所以要她在那般绝望和悲愤之下,才砍断她的头颅,为的不仅仅是用她的血填充血池。而是当时那妖女自己无法悲痛泣血去召出族人,必须借用她无边的怨恨悲痛的热血,混着那妖女凤冥妖族的血,这才能激发血池,召唤出新的族人。但也正是因为那妖女没能以凤冥妖族的血来召唤族人,所以她才耗费了几百年,在岑蓝已经邪魔入道修成大能之时,才用无数人的怨恨与她的血累计,召出了这么一个姜啸。所以要提前召出下一个凤冥妖族,并一举将它们赶尽杀绝,她必须要姜啸悲痛泣血,才能激发血池。那么自然姜啸心甘赴死绝不可以。消息送出,岑蓝仰头看了看祭坛之上阴暗红云堆积的天空,三千年了,这仇怨也该了结了。她抽出千仞,剑身在这幽暗的血池旁映出了一道令人心颤的寒光。“你要杀我吗?”一直跪坐在地上垂目看着血池的姜啸说,“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呢。”姜啸一靠近这血池,满心如火般的灼烧再度燃起,他本就是万千怨念应运而生,若非被岑蓝刻意压制了血脉和记忆养成个傻子,当真长在那妖女身边,现在无疑是一个残暴嗜血毫无人性的凤冥妖族。“等什么,”岑蓝冷声说,“我等这一天等了太多年了。”姜啸抬头看向岑蓝,眼中隐隐有血色红光闪烁,他的情绪似乎全都被岑蓝那一巴掌给扇没了,此刻开口也是声音平平。“我父母杀你全族,你也杀了他们复仇,”姜啸说,“既然是复仇,那又为何留下我?”“因为师祖一时心软,觉得稚子无辜吗?”“不,”岑蓝说,“你母亲并没有完全被杀死,我说过了凤冥妖族浴血浴火而生,她当年死的只是个傀儡身,这笔账还没完!”“可……”姜啸眼中已经被红光覆盖,却还保持着那平平的声音,问出最后的疑惑,“可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都杀了,那样不是才死得更加干净么。”“那有什么趣味?”岑蓝说,“我就是要等到她出世,让她亲眼看着她当年千辛万苦生下的你,是怎么死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