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瑀陈恳地看着灵儿的眼睛,看到那里头的惧怕渐渐褪去,许久许久,一只冰冷的手慢慢地落在了他的掌心里。这一抹冰凉,是他两世的救赎。?☆、?回到朔京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赶上姜皇后的千秋。然而宴会上的锦王满面尘土,人也变得沉默了很多,倒是让不少人侧目。宴后,萧瑀来到椒房殿,向着周帝和姜皇后深深下拜:“不孝子迟归,望父皇母后恕罪。”姜皇后心疼儿子,赶紧让左右将他扶起来。周帝却问道:“这次出门你可有什么收获。”萧瑀便将这一路上的见闻说了出来,对于沈灵均的消息避重就轻,但仍被周帝听出了一丝端倪,而姜皇后则在他说起那群山贼的时候气得不轻,又心疼儿子这一路受的苦,连声道:“如此祸害,怎配活在世上!”周帝却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管一旁义愤填膺的妻子,直接问萧瑀:“那你想如何做呢?”萧瑀还沉浸在愤怒中,闻言便道:“儿臣恨不得领兵荡平这些贼窝,好让百姓得享清平!”“领兵?”周帝摇了摇头,“小七,朕明白你的心情,但朝政不是儿戏,你当初的话可还记得?”萧瑀不甘地咬了咬唇:“儿臣……记得。”“你可后悔选了工部?”萧瑀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摇头:“不曾后悔。”周帝满意地点点头:“朕还是那句话,你若只是想当个太平王爷,只要不过分朕都由着你,但你若想进入朝政,你便是朕的臣子,君臣之间,没有父子。”说完了严厉的话,他又和蔼地看着自己的幼子,“但是这次,朕愿意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你可以再选一次。”萧瑀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想起上辈子,他的父皇也是这样和蔼地看着他,哪怕他的选择让他失望,可他依旧对他说“小七,朕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可惜,直到他驾崩,萧瑀也没有用上那次机会。萧瑀闭了闭眼睛,沙哑着嗓子道:“父皇,小七不后悔。”和椒房殿一样,东宫此刻也正在说着同样的事,萧珏捏着茶杯的手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几乎是恨声道:“这些河盗真是死有余辜!”但很快他和周帝一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七弟的做法也着实欠妥。”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夜鸢,你觉得杭进真的能够当此大任吗?”厚重的帷幔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能让殿下全心信任又有此能力的,除了杭进还有谁?”“赭卫首领楚臣沣呢?”夜鸢沉默良久,才道:“他不如杭进。”“我本来也觉得杭进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现在却有些迟疑。”“杭进行事的确有些莽撞冒失,对于一个统帅来说是缺点,可也还没严重到致命。”“其实我还有一个人选。”萧珏说,“你觉得锦王如何?”这一次夜鸢沉默地更久:“殿下,不可。”“为何不可?”“锦王或许是将才,但不是政客。”听了夜鸢的话,萧珏也沉默了,他对夜鸢道:“你不觉得锦王自从上次落水后就心性大变?”“可他依旧是锦王。”夜鸢顿了顿,“哪怕大梦三十年,有些东西不会变。”萧珏苦笑着摇摇头:“夜鸢,若你不是墨卫首领,这个位子原本应该是你的。”“若属下不是墨卫首领,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夜鸢!”“殿下恕罪。”萧珏按了按额头:“我知道你不忿我让你去七弟府上,然而整个朔京,再没有哪里比锦王府更安全了。”这一次夜鸢却再也没有回答。萧珏抬眼看了看帷幔后消失的影子,叹息一声,随即又低头看着奏章上被红笔圈出来的那个名字。“沈灵均……”雍平十五年很快就过去了,年后沈灵均脱孝回京,本以为自己复职应当不会这样快,谁知回京第二天便收到吏部关于他复职的函。沈灵均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函,他绝不相信他守孝这三年,朔京官员们的办事效率就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后还是在吏部的同年给了他一个线索。“太子?”沈晏也是一惊,她倒是怀疑过萧瑀,却没想到竟然会有太子的手笔。沈灵均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太子为何会记得他这个从未打过交道的官员,但他生性洒脱,想不通就不想了,倒是沈晏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回到房中,沈晏挥退了侍女,站在书桌旁半晌,才提笔写下:雍平十六年初,父复职,任御史大夫。写完后,她有些怔怔地看着这一行字。在她的记忆里,雍平十六年父亲回到朔京后,足足等了半年之久才复职,而且从回京直到她嫁给萧瑀这一段时间之内,父亲都没有和太子打过任何交道,这让她实在想不明白,太子为何会插手一个御史大夫的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