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放低了声音:“萧瑀,我累了,你放过我吧,好不好?”萧瑀一急,忙说道:“我不说灵儿了,你……你别这样!”“这和灵儿没关系。”沈晏满心无奈,“你只是觉得前辈子亏欠了我,所以才想要弥补,不是吗?”她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告诉你,我们谁都不欠谁了,这辈子就让我们谁都不认识谁,好吗?”“我承认,我的确是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补偿你,可是元娘,你有没有想过,这一辈子我想和你在一起,怎么可能仅仅是为了补偿?”萧瑀低吼道,“我是喜欢你,我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和你过一辈子,才想要娶你的啊!”沈晏愣住了。她本有满肚子话可以劝萧瑀放弃,却在他的真诚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萧瑀则是干脆豁出去了,他上前一步,低头看着沈晏道:“我从前确实对不住你,我宠爱小妾冷落了你,我还……还自不量力谋反,最终连累了你,可我都悔改了,你为什么还不能接受我呢?”沈晏听着头顶上情真意切的每一句话,满满的心绪最后化成一句叹息:“萧瑀,你错了。”她抬起头看着萧瑀怔住的脸,那是她少年时执迷不悟的情劫,如今看到依然让她心底隐隐作痛,可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明知选错了路也依然不悔的沈晏了,她怯了、怕了、退缩了。沈晏缓缓地退了两步,按住了自己的小腹,轻飘飘道:“萧瑀,你知道吗?除了灵儿,我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看着萧瑀不可置信的表情,沈晏笑了笑:“那是在灵儿两岁时候的事了,这是个男孩,所以他没有等到出生就死了。”“不可能!”萧瑀脱口而出。“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孩子是锦王嫡子,他的母族是延陵沈氏,他如果平安被生下来,不管是太子还是宁国侯都会觉得棘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他出生。”萧瑀呆呆地摇着头:“不,不会的。”他满眼受伤地看着沈晏,低声嘶吼道,“这只是个孩子,他能做些什么,你骗我对吗!元娘你在骗我!根本就没有这个孩子对吗!”沈晏摇了摇头,目露怜悯:“你难道从未明白吗?你是太子拿来钓出宁国侯这条大鱼的鱼饵,同时也是宁国侯拿来与太子对抗的筹码,所谓军功,所谓荣宠,不过是为了蒙蔽其他人罢了。”“萧瑀,我可怜你。”萧瑀觉得浑身血液都结了冰,流动的时候那些冰渣子从身体内部一道一道地划出冰冷的伤痕,让他冷得打哆嗦。沈晏自嘲地笑了笑:“我可怜你,可我更可怜我自己,在太子和宁国侯的博弈中,你不过是颗棋子,而我呢?不过是你这颗棋子被碾碎时散落在空中的一点灰尘罢了。”“萧瑀,我怕了,你放过我吧!”这是沈晏第二次对萧瑀说让他放过她,萧瑀却再没法对她说出拒绝的话。他惨笑着看着沈晏:“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沈晏偏开了头,不忍心看到萧瑀此刻的表情。“说啊!”萧瑀大喊道。“因为我怕你死啊!”沈晏也忍不住喊道,“不知道真相你还能活下来,可是知道真相呢?你会恨不得自己去死的!”萧瑀沉默下来,许久之后,他才轻笑一声。“沈晏,你的心真的太狠了。”————萧瑀离开后,沈晏也仿佛失掉了全部力气,跌坐在地上。沈灵素连忙担忧地跑了过去,沈灵均却看着擦肩而过的萧瑀脸上那深重的戾气,慢慢地皱起了眉头。沈灵素扶着沈晏走过来,一边数落一边心疼她:“你与他说那么多做什么?早些打发走不就好了。”沈晏虚弱地应了几声。沈灵均本想追上萧瑀问明情况,却在看到女儿的样子后大吃一惊,连忙过来和沈灵素一同搀扶她。“这好端端的……”他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旁一直在说话的沈灵素也收了声。沈晏的脸颊上遍布泪痕,她并未发出哭泣的声音,可泪水却犹如流不尽一般从她的眼角一直坠落下来。父亲和姑姑的说话声仿佛都离她远去了,她疲累得只想长长地睡一觉。就像是流放后的第二年的那个秋天,她见过从朔京风尘仆仆来到古宁郡的那个男人后,做的一样。他说他叫夜鸢,是墨卫首领。沈晏记得自己问过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那个叫夜鸢的男人轻声叹息道:“大概是因为陛下对锦王始终心中有愧吧!而我,则对您心中有愧吧!”萧瑀做错了什么?而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们俩葬身在当权者争名夺利的斗争中,所得到的不过是一句愧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