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德全正在外院清点库房,一边等着崔奕回府。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门房探头一瞧见是宫中的人,连忙打开中门,一边派人去唤德全,一边将人迎了进来。德全一头雾水奔来门口,却见太皇太后身边一心腹女官神色严肃立在廊下。“给姑姑请安,深夜至此,是太皇太后有什么吩咐吗?”那女官也不耽搁,当即将太皇太后的令牌拿出,开口道,“娘娘口谕,赐婚苏家五小姐苏凌雪于崔奕,在新夫人诞下嫡长子之前,将府上小妾送往城外庄子上,不得有误。”德全闻言脸色骤然大变。赐婚不要紧,怎么却要把程娇儿给送走?可一想起大户人家的规矩,正妻诞下嫡长子之前,不许妾生子,仿佛也说得通。“这这侯爷未归,待侯爷回府,老奴必定转告。”心里琢磨着这太皇太后太不近人情,得想办法寻求转圜余地才行。那女官似乎看出德全的想法,冷着脸道,“娘娘的意思是即刻出发,不得耽误。”“什么?”德全脸色倏忽沉了下来。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德全很快明白,太皇太后这是想趁着崔奕不在家,把人给弄走,这个老太后,为了苏家脸面都不要了!德全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是笑着周旋,“姑姑,时辰不早,城门已落锁,恰恰这丫头今日身子不适,现在送走,有点强人所难,这样吧,待天一亮,老奴立即整顿马车把她送出城,如何?”女官却是幽幽一笑,“德管家,你也是跟过老太爷的人,当知太皇太后的脾气,这世家的规矩还是得守,今日只是送走,若是再耽搁,明日怕是得赐死了!别磨蹭了,不过是一个小妾而已,也犯不着收拾什么,快去叫出来,我便在此处等着。”德全一听顿时大急。这女官的意思是守在这里,防止他们去给崔奕通风报信。德全跟陈佑交换了个眼色,已然是冷汗涔涔。戌时初刻,一抹下弦月悄悄挂在西边天,渐渐隐于云层之后。程娇儿独自一人坐在清晖园的书房,灯火摇曳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昏昏入睡,却又强打着精神。她还在等崔奕回来。崔奕不喜欢她,她不会强求。崔奕让她走,她也不会犹豫。但是决不能受奸人挑拨。夜色深沉,院墙外,知了叽叽喳喳叫唤,凭空添了几分烦闷。程娇儿迷迷糊糊快要入睡,听见廊下传来一阵沉缓的脚步声。她心神一动,堪堪扶着软塌,满心期待朝外探头而去,却见德全和陈佑神色艰涩步入了院子。程娇儿已是等得浑浑噩噩,纤瘦的身子踉踉跄跄奔到门口,见终于有人来,露出虚弱的笑容来,满脸迫切解释道,“管家,侯爷呢,侯爷是不是生我气了,他不要信窦旸的话,我与窦旸虽然有过婚约,可程家出事后,我哥哥帮我跟他们退了婚,我心里不曾有他,否则也断不会跟侯爷的。”程娇儿娇娇怯怯的,双手扶在门框,眼眶红得跟个小鹿似的,夜风吹拂,那海棠花的杭绸料子紧紧贴着她的娇躯,楚楚可怜的,仿佛下一瞬就要被风吹走。陈佑心头苦涩涌至,不忍看她,他已悄悄去苏府探过,老太傅病危,紧紧拽着崔奕的手不放,苏家哭成了一片,谁也没法在这个时候去将崔奕叫出来。他扭头看向德全。德全一颗心早就碎了一地,程娇儿是他亲自带来清晖园的,如今他却又要亲自把她送走,德全心痛如绞。“娇儿,太皇太后下旨,要给侯爷和苏家五小姐苏凌雪赐婚。”程娇儿听了这话,整个人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嗓音戛然而止。这么快就要娶妻了吗?她以为不会这么快的。程娇儿茫然地望着德全,似乎很努力在消化这句话,泪水渐渐盈满泪眶,却始终没有掉落下来。她纤细的身子被夜风拍打着,正如被雨水淋湿的娇花,格外娇柔。德全瞧在眼里,痛在心里,眼眶都跟着酸红了。陈佑面罩寒霜,不忍心别过脸去,盯着虚空一动不动。程娇儿很努力地将泪水吞回去,挤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好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么在意。“那那侯爷呢,他今晚不回来了吗?我可以见他一面吗?”程娇儿细声软语的,乖巧地跟个猫儿似的,水灵灵的眸子被水洗过,明明是笑着的,却是比哭还叫人揪心。德全忍不住酸了鼻子,带着哭腔,一鼓作气说了出来。“太皇太后下旨,让在新夫人诞下嫡长子之前,将你送去庄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