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分开的过程中姜芜始终没有观测感应到尤尔有使用魔力,便自然而然地认为对方安分守己,最多是四处走走看看,瞧瞧那些稀有的花——德卡斯特的仆人们自会照顾好她,而一个心智是儿童的孩子应当也不会闯很大的祸。
养小孩是这样的,偶尔会给你一点“惊喜”,比如拿着你讨厌的虫子的尸体来朝你邀功,你还得昧着良心夸她勇敢。如果是恶魔小孩,虫子的尸体也许换作了人类的尸体……?姜芜腹诽:也不知道她怎么找了颗人头出来,也是一种天赋了。
她几步下楼梯,走到尤尔身边去,尽量不露出一点不当的表情,以免刺激到对方的神经。姜芜轻声问道:“亲爱的,你又杀人了?”
尤尔只是抬起头来,还没有说话,她怀里那颗头颅却不满地开始嚷嚷:“小姐,你非常不负责任啊,竟然没有认出我。”
姜芜一时惊讶又语塞,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一颗头的问题。尤尔将它递到她手上,姜芜不得已接过来,甫一接触,熟悉的感觉流淌,她松了一口气:“啊……你是那个……”
名字堵在喉咙里,她有些想不起来。那个藏在尤尔肚子里的脆弱的恶魔,在见面收服之后便保持缄默地疗养着,存在感低得可怕。
想必今日他是又藏在尤尔的肚子里跟着出来了,乃至于姜芜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动向。
“昔拉。我叫昔拉。”那颗头见她语塞的样子,迅速猜出了对方的难言之隐。姜芜清晰看见对方磨了磨牙齿,一副要咬人的样子。
她觉得有些好笑,一只手牵着尤尔,一只手抱着他,往下走,问道:“你怎么是一颗头的样子,不太雅观。”
昔拉长呼短叹,非常之不忿:“以我现在的力量,想要化身,也只能凝结成一部分的人体。我思考过,人头才是最好的,否则一只断手、一条腿,或者人彘似的光溜溜的躯干,连话都说不出来,出来了岂不是和没出来一个样!”
……无论你说的哪种形态,乃至于包括你现在的形态,其实都非常可怕呢。如果现在这一幕被旁的普通人看见,不知道要衍化出多少恐怖故事。姜芜在心中吐槽,她自己想想一个年轻女人牵着小孩抱着人头,也觉得怪瘆人的。
她想了想,问道:“我对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什么的化身,又怎样诞生?我现在有一些特权了,你若是有什么需求,我可以试着帮你实现。”
她今晚看的那些书里也有对恶魔的形成系统性的介绍。她家乡的所谓“鬼”,总是人死后不甘的灵魂所化,怨气冲天,需要超度。而此地的恶魔,有诸如尤尔这般由人衍化而来的,也有些是天生地长、被凝结的恶念组构的。
有一个传说,在大地的下方,无尽厚的地壳之下,其实藏着一汪魔力之泉,它是世上所有邪恶的总和。那些恶念构成的恶魔,不过是泉水蒸腾逸散的罅隙组成的分毫微末,而人死后灵魂化作恶魔的缘由,也是因为收到泉水的牵引。
恶魔们无论心性如何复杂,欲望总是能够由一些简单的词概括,譬如尤尔:她是“暴食”。
她想要吞下世界的一切,贪婪地妄图囊括一切,乃至于自身的魔力也以吞噬的形式出现。
姜芜不知道昔拉的欲望是什么,更不知道他从何诞生。这个孱弱的住客在她的体内时也只是呆在尤尔的胃袋睡大觉——姜芜想,如果真要把他的欲望进行归类,想必是“懒惰”之类的吧……
昔拉的头颅扭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做出“摇头”这个动作。然而他忘记了自己并没有脖颈,自然无法通过牵引脊骨进行这样的扭动,那颗头遂僵硬、可笑地向左右挪动,像一个不甚敏捷的人偶娃娃。
姜芜忍俊不禁,发出压抑在齿缝里的嗤声,昔拉瞪了她一眼,才垂下眼帘,诚实地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他又斜着眼去瞪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尤尔,动作实在是太滑稽了:“我刚苏醒,什么都还不知道,就被她捡到了自己的胃袋里,然后动辄打我两顿……呃,然后我俩就都被你收服了。”
尤尔的声音幽幽传来:“你话太多了,我忍不住,不得不殴打你,打你还可以解闷。”
姜芜有种带了两个小孩的感觉。她晃了晃脑袋,贴心地对昔拉说道:“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很奇怪吗?其实你化作一个小一点的、有嘴的动物,不是一样可以说话吗?”
昔拉思考这个建议,正要点头,动作间差点从姜芜手上掉下去。那颗人头轻飘飘化成浓烟,又重新组建重构,最终成了一只通体灰色、唯有眼睛处略白的鹦鹉。
昔拉呼啦啦从姜芜手心飞出去,降临到了她的肩膀上,得意地嘎嘎笑,说道:“这个不错!”
……姜芜有些后悔了。鹦鹉的声音有些太聒噪了。
她长长地叹气,自己左手一个心理不太健康的小女孩,右肩一只话密密匝匝的鹦鹉,似乎未来都有点渺茫了。
她走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前,霍恩斯正站在门边,看见她的身影,连忙恭敬地拉开了门,说道:“阁下,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