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高台跳下,在座位与桌椅之间穿行,动作敏捷得像是一只老鼠,几步便走到了姜芜面前。
姜芜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什么,对方笑眯眯的,精准快速地伸手,从她的兜帽与围巾之间抽出了一根长长的、白色的发丝。
他手指缠着那根头发,大笑,说道:“刈割者阁下,您可是有一头漂亮浓密的黑发,怎么如今少年白头?……还是说,这不是您的头发,是某人在您身上不慎留下的罪证?”
姜芜拧着眉毛看着那根头发:长,通体白色,有些略微的干燥。她反应过来:应当是德莱的。此人替她准备出行的衣物,会有一根发丝掉落其间也是有可能的。而她对自己的外观穿搭并不敏感,只讲究一个穿上就行,自然注意不到自己衣帽间还有着这样一物,跟着她从府邸到了此处。
裁决者好眼力,竟然能够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看清楚一个赘余突兀的发丝,不知道该说他厉害还是闲。
姜芜硬邦邦地回答道:“是替我准备衣服的仆人的头发,也许不慎掉下的。我回去会提醒他。感谢您的提醒了。”
裁决者摇了摇头,他那双瑛绿色的眼睛闪着嘲弄嬉笑的光,说道:“白头发的仆人?这可不多见,白发是女神喜欢的特征,其有者总是有幸为教会工作,您真是幸运,能够有着那样一个仆人呢。”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收敛声响,加以二人身份地位之高,导致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把目光聚焦过来,带着好奇和探究,又畏惧而不敢明显地窥视。在这些目光里,姜芜隐约的感受到自己的名声和清白也许又会被抹黑一些了。
她沉默,而裁决者的眼珠在她与德卡斯特之间转来转去,说道:“我还有个更有趣的猜想,您要不要听?”
“——谨言慎行的仆人怎么敢将自己鄙陋毛躁的头发留在您身上呢?想必是您与一位白发美人密切地相拥,你们都汗涔涔的,湿漉漉的,眼睛里只看得见对方而不能够思考其他的事,您不慎扯断了他的一根头发,它便落入了您的衣帽之间。但是你们顾忌不了这些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姜芜疑心自己再不出言阻止,这人能够在圣洁尊贵的圣塔之内口述出一篇□□来,她咳嗽了一声,简直要被自己呛住,说道;“您说笑了。”
裁决者笑眯眯的:“是的。我只是开个玩笑,希望您不要生气。毕竟翡冷翠白发的人我见着的实在太少,如果您有相关渠道可以让我购入一位,您引荐给我,我会非常感激的。”
是了,翡冷翠白发的人非常少非常少,这不是自然能够形成的发色,一般姿色的人也不能够承接住这一份色彩,而会显得难看,人们耳熟能详的、第一个想起来的……是圣子与圣女阁下。
他们二位的发色是银月一般的色彩,皎洁光滑,绝非凡人能有,德莱那一头然出来的头发自然是不能与之比拟的,但人们看不真切,只听裁决者的描述,自然会作此联想。何况那只是一根头发,如此也形成不了连襟,让人无法观察得仔细。
那些目光躲躲闪闪,看向正绷着脸站在姜芜身边的德卡斯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圣子阁下如今的清白似乎也要被抹黑了。
姜芜怀疑自己去一一剖开这些人的脑袋,流出来的都不是灰白的脑浆,而是黄色的、黏稠的奇怪物质: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她也不能够去解释说:不是的,其实是因为我有一位非常像圣子阁下的仆人,他为了模仿,甚至不惜给自己的头发染色……更奇怪了!原本只是桃色传闻,也许说出口便会转化为“爱而不得”“替身”之类更离奇的感情纠纷之猜测了。
她又咳嗽了一声,不知道应当怎样辩白,而裁决者捻了捻那根头发,说道:“尊敬的刈割者阁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满足我——我想要买下这根头发,要多少价钱您来开价,如何?无论您开出怎样的价钱,我都会接受的。”
姜芜瞪大了眼睛,而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德卡斯特此时开口了,语音冰冷:“不行。”
裁决者看向他,表情还是那种闲适玩笑的意思:“圣子阁下,我是在和这位女士说话,您怎么开口了呢?……还是说,这是您的头发,您对它享有所有权?哎呀,那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确实应该向您也付一次费,是我考虑不周了。”
德卡斯特的脸更臭了,他硬邦邦地说道:“不是我的头发——这是庄重的场合,阁下,请您不要说这些玩笑话,女神时刻注视着我们,请谨言慎行。”
裁决者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哒哒哒的脚步声:非常有辨识度的德卡拉的脚步声。她的步伐总是又急又快又均匀,像是定时炸弹的走表,无端让人心惊肉跳,好像下一刻就会被炸得血肉模糊一般。
她走了进来,看见对峙在门口的三个人,不明所以,皱起了眉毛:“这是在干什么?挡路?”
裁决者看向德卡拉,换上一副甜蜜的嘴脸。他说道:“我在请求刈割者阁下卖给我一根她仆人的白色头发,不过圣子阁下似乎不太满意,正在处理这件事呢。”
德卡拉不明所以,更加皱紧了眉头。她问道:“搞不懂你要干什么,你要白色的头发……你愿意出多少价钱?”
裁决者笑道:“五百金币一根,您以为如何?不够我还可以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