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斯乘坐马车回到王宫,半个多月前他就抵达了王都,但一直没有进宫,他从来不喜欢王宫,王宫给他留下的全是不好的回忆,尽管他性格刚强,也不喜欢承受谩骂和猜忌,尤其是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布鲁恩一路都在给国王亚尔林说好话,尽管亚尔林有诸多缺点,但他对兰德斯始终还是保有父亲的慈爱,他希望兰德斯能在亚尔林面前表现得友善一点,这算他的恳求,必要的话,甚至可以算他欠兰德斯一个人情。
兰德斯对父亲的态度就像对他豢养的马一样,他爱那些马儿,但有时也忍不住挥鞭子抽在它们的背脊上。
舅舅,我敬佩您的忠诚,为了那份忠诚,我会尽量少说话的。兰德斯作出了他特有的保证,布鲁恩松了口气,用微笑表示满意,随后道:“茨斯堡的神父的确担当得起为你洗礼的重责,我会向国王推荐,让他担任教区主教。
兰德斯道:“我能有幸知道神父是怎么征服您的吗?”
想要赢得固执的侍卫长的支持,这可不容易,不过考虑到是神父的话,似乎又不是那么困难,兰德斯想知道一切有关神父的事。
布鲁恩将夏尔曼召见神父,但神父没有理会转而去寻找生病的亲王,之后他承诺为神父保举主教,神父拒绝之后反而向他许下承诺绝不会让亲王被撒旦夺走。
在他这样的年纪,我从未见过如此沉稳高雅的风度,兰德斯,请原谅我这么说,夏尔曼风度翩翩,但缺乏主心骨,他被阴谋诡计给毁了,而你,我亲爱的兰德斯,你应当知道比起风度,你所拥有的是不同的东西,总之,我被他给折服啦,我发自内心地尊敬他,就像你尊敬他一样。
布鲁恩拍了拍兰德斯的肩膀,“老实说,我看到你向神父献上忠诚,我心里觉得很踏实,年轻人蔑视一切这当然很好,也正适合你,可你能控制住自己的傲气,这说明你已经到了另一种境界,不只是让人畏惧了,兰德斯,学会臣服才能真正征服。
兰德斯听了布鲁恩对神父如此夸赞,又很认同他当众向神父下跪的举动,心里不由也觉得很高兴。
神父无视夏尔曼的召见,又拒绝侍卫长的保举,这当然不是出自什么高尚的意图,而是因为这样做能为他赢得更高的声誉,也许还有一些傲慢的成分在其中,神父是不会接受这
样施舍般的好意的,兰德斯看得很明白。
兰德斯想:“我和他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可他是如此了解我,我也是如此了解他,这难道不是上天注定吗?
除了爱情的苦之外,兰德斯终于也品尝到了一点甜头,尽管那甜头纯粹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马车进入了王宫,这里和兰德斯多年前离开时几乎没什么两样,十字形的绿道两侧种满了高大的树木,喷泉、雕像、花圃………一切都是当初的模样,亲王对此并无感触和留恋。
国王亚尔林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常年在封地的儿子。
“哦,兰德斯,你……”亚尔林拖着病体从床上坐起身,兰德斯微微弯腰,好让他糊涂的父亲能拥抱他,亚尔林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喃喃低语般道:“哦,我的好孩子,你已经长得这样好了……
兰德斯冷静道:父亲,您看上去好像不大好。
亚尔林松开手,卷曲的白发汗湿的一缕缕搭在额间,他穿着亚麻睡衣,面容憔悴,一双浑浊的眼睛深深地嵌在凹陷的眼窝中,年轻时挺拔的鼻子在发胖的脸上像座颓倒的山,时间带走了他的英俊与健康,唯一还能叫人认出他国王身份的只有手指上那枚硕大的祖母绿戒指,“是的,孩子,你可怜的父亲现在身体糟糕极了。
兰德斯吻了他的手指,坐在床边,用烧伤的那一面脸孔对着自己的父亲。
亚尔林嘴唇动了动,随后用眼神向布鲁恩示意,布鲁恩轻轻弯腰,招了招手,让屋内服侍的仆人们跟他一齐出去,将房间留给国王父子密谈。
侍卫长在门口守候不久,夏尔曼就过来了,他显然是一得知兰德斯回到王宫的消息立刻就赶来了,他看上去不慌不忙,彬彬有礼地表示来看望父王,侍卫长一板一眼地告诉他兰德斯正在同国王说话。
夏尔曼装作吃惊的样子,是吗?兰德斯不是患传染病了吗?“亲王已经好了,”侍卫长郑重道,上帝没有抛弃他。夏尔曼喜笑颜开,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的风度和喜悦在布鲁恩看来是那么做作而浮于表面,布鲁恩想不通仅仅因为那么一点疤痕难道兰德斯就输给面前这个徒有其表的王太子了吗?这简直可笑,布鲁恩道:“您请回吧,国王现在
只想和亲王说话。
夏尔曼微笑,是吗?那真可惜,我也想见见兰德斯的,夏尔曼直接对一旁的仆人道:“进去向父王禀报一声吧,我真想加入他们。
布鲁恩向前拦了一步,王太子,这不大合适。
是吗?请问侍卫长大人,这不合适在哪呢?我想要同自己的父亲和兄弟谈话……夏尔曼话还未说完,国王寝室的门就被大力推开了。
拐杖尖从门内探出,兰德斯走出房间,他那张烧伤的脸立刻就把夏尔曼吓了一跳,多年不见,兰德斯显然变得比孩童时期更高大强壮了,他才刚从传染病中痊愈,看上去却是那么精力充沛神采奕奕,甚至比夏尔曼这个大病初愈的王太子还要气势逼人,这就更显得他那张丑陋的脸真是骇人,夏尔曼不由屏住呼吸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