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呀。饶过我吧。我好不容易把别人的事情抵挡在心房外,尽量做得自私,尽量不让自己的敏感体质吸收不好的分子,你却出其不意地捅过来一刀,把我的心房打开,把晓霞要死这件事塞进来,想要压得我喘不过气。是看我过于善良还是因为什么,为什么都喜欢点我的名字。我能有什么办法,晓霞这次和赵文龙那次又不一样。在当时,赵文龙的遭遇与我有着因果关系,而我能明确确定赵文龙活不了,故此想出安乐死的方案,是要我重复一次吗?但晓霞被咬是她自找的呀,即使要赖到我头上,我也没有那么傻会被诡辩的逻辑欺骗,而且我对晓霞的病症一点不了解,我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没命,如果知道,安乐死的方案是能帮助到她,可万一有奇迹,晓霞能挺下来恢复正常,我岂不成杀人凶手了,谁能百分百确定?既然导向的结果是一样的,我没有理由去冒险,等着就好了。“等等。”出自肖嘉敏的声音清脆得像一面玻璃,隔开了我和邝秀婷。“请恕我直言,大家也不要怪我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秀婷,你是出于对生命的珍重所以重视晓霞的生命,还是出于所谓的延续人类文明之类的破理由所以觉得晓霞的生命不可或缺。”邝秀婷哆嗦起来:“……理由很重要吗?”一般来说,听到别人把自己的理想信念说成“破理由”都会勃然大怒,但邝秀婷略过了这一点,且神情变得不淡定,表明肖嘉敏一击即中了。“你想救晓霞,你不想让她死,我当然不反对,大家也不会反对。在晓霞这件事上,大家想奔向的结果是一样的。但是,你的目的性若不是单纯地出于对生命的尊重,而是为了完成自身想要达成的某个目的,那恐怕在将来某一天会再次出现你把别人的生命和自身的目的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情况,这种突破道德底线的选择必然会导致恶劣的后果产生。”肖嘉敏的洞察力有时真的敏锐到惊人的地步,只一下子就从别人的几句话中把隐藏在冠冕堂皇后面的自私揪了出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我也因此阴差阳错地被她帮了一把,见机,我赶紧脱身,留他们自个闹去。风吹云动,月转星移,车厢内的哭声更大了,晓霞好像要不行了。我捂住自己的耳朵,退到人群最后,这一刻我尽量让自己冷血起来,不让外界的点滴侵入自己的情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承担着买菜做饭的责任。一次在买完菜回家的路上,我看见有四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被遗弃在电线杆旁,它们无助的哀嚎声燃起我的爱心,我没有多想,用塑料袋把它们装回家去了。为了这四个家伙我可是忙前忙后,直到父亲回来一声不响地把它们丢到家附近的垃圾收集点的时候,我到底脱掉了猫咪保姆的身份。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情,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我硬着头皮将四只小猫捡回来送到我很讨厌的大伯家,心里祈求它们能有个好归宿。但,正如我这般年龄的天真,之后我从堂姐那里得知,小猫还是被丢弃了。我知道四只小猫的死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不自量力,或许它们能遇到更好的人,同时,我开始知道穷人家只顾自己就已经焦头烂额,根本不会有多余的善心做一些善意的事情。从那时起我心里的某个东西碎掉了,碎掉的这个东西补不回来,不过由此多了一样东西——袖手旁观的冷血。而那年我还不到十岁。面对又一条无助的生命,我劝说自己:没有能力就不要轻易地把别人的生命担在肩上,没有能力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没有能力就只顾自己就好了……最终,晓霞还是走了,走得那么的痛苦。见证过那么多人的离去,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习惯,习惯生命的脆弱,习惯生命的无常,习惯对生命的淡漠,我没有习惯,我仅是习惯给自己裹上外壳,不去思考这方面的事情。一张毯子缓缓地盖在晓霞身上,终于知道人死后为什么要盖起来了,欺骗自己的视觉似乎就能欺骗自己的思想——不去想了,不去想了,几天没好好合过眼,今晚怎的也要睡上一觉。凌晨一点,还未轮到我值夜就又被人叫醒了。梅开二度,幸亏我没有起床气。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尽是毫不掩饰的焦急。不用问我也知道是有事情发生了。了解过后,我才明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出乎意料地早发生了。我跟着他们上到车顶,此时,车顶上已是人头济济,看来我是最后醒来的那个。往下看去,上百个绿光点在空中四处飘荡,像激起的一群萤火虫。怕惊扰到流浪狗们,车上所有灯光都提前关闭了,幽深的黑暗更烘托周围环境的鬼魅,不像在和动物战斗,更像在和魑魅魍魉战斗。成v字形停放的两辆大巴车有力地减缓了流浪狗下往斜坡的速度,借此时机,大家依计划往外抛撒制备好的毒物,对残存的流浪狗开展新一轮的毒杀行动。人和动物的战争又打响了。,!战役一直持续到早上,此起彼伏的哈欠声中,一轮如鸡蛋黄般圆润的朝阳从天边缓缓地上升,阳光温暖人的脸庞,带来一种新生之气。人多果然力量大,一个晚上就把所有毒杀物清空了,不,应该说思想统一的集体做起事来效率真的快,快得离谱。个中原因可能是晓霞的死凝聚了大家,让大家在毒杀流浪狗这事上迈着统一的步伐。如果猜想是对的,那么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算是在复仇。流浪狗倒伏一地,从情况判断,基本在这里了。肯定会有几只躲藏在饭堂里没有出来的,所以我带上燃烧瓶,独自往饭堂里面走去。我不是勇敢的人,可以的话,我想躲在人群后面,做个安享别人付出的懒汉,但总有那么些时候,我会想要做些什么,无关事情的大小也无关外界的影响,就单纯地想要做一些事情,平常这些事情可以是全屋打扫,可以是徒步个十几公里,可以是从图书馆开馆待到图书馆闭馆……,今天,现在,我想打扫一下战场,就这么简单。我带了八瓶燃烧瓶,用环保袋装着,挂在右肩上。紧挨着的容量瓶“乒乓”作响,让我像个卖叮叮糖的老汉,不过我可不是为了告诉大家我来了,发出的声响属实无奈,谁叫我总爱单打独斗呢。继续深入,光线渐趋昏暗,空气也比外面闷浊,我抽出一瓶燃烧瓶,拿在手里,脚步配合着放缓。说实在的,我没有英雄情结,我当然怕像晓霞那样子死去,但我也明白取性命和送死的区别。使用工具的人类比起比自己体型小得多的单个动物有着巨大的优势,这是我胆量的来源,我知道危险,但也知道我是去干一件危险的事,而非去干一件愚蠢的事。而且,说实话,比起突然窜出来的流浪狗,我更怕有人突然窜出把我再次撞倒。因此每经过一个店铺,看见里面有人,我都要大声喝止,命令他们不许出来。这比劝说有效得多,因为往往有些时候,提意见可能会被人反驳,但命令总是那么的有效,即使对方不情愿。所以目前而言,局面仍掌握在我手中。一边走,一边想到底会遇上多少只流浪狗,好巧不巧,一想第一只流浪狗就出现了。白色卷毛、短腿、耳朵耷拉,看起来危险性不大。我犹豫了。非必要的杀生其实我想尽量避免,可是……点燃,甩动手臂——惨叫声即刻穿透火焰传递过来。白毛流浪狗带着一身火焰惊慌逃窜,本来远离我而去,少焉,又折返冲我而来。我看准机会,一脚把它踹飞几米之外。火焰灼烧我的裤脚,散发出焦煳味,幸好当初没有选择用汽油,不然这会得要忙着灭火。又是一瓶过去,火焰再次冉冉升起,白毛流浪狗已经不能动弹,唯有凄厉的惨叫声告示我它仍活着。我不打算再进一步,已经够了,它活不了,它将会在痛苦的折磨中等待死亡。而我要继续启程,给它寻找黄泉路上的伴儿。转过一个直角弯,眼尖地看见前方有一只黄黑色的流浪狗——黑色的主体色,黄色的点缀色——像个幽灵一样从我面前一闪而过,我连忙追上前去。它的速度很快,但它并非在逃跑,因而还是被我捉到了空挡。重复之前的动作,这次比刚才用力,燃烧瓶飞到了流浪狗前面,升起的火焰墙挡住了它的去路。流浪狗转身的刹那,另一瓶燃烧瓶已经落在它的身旁,熊熊燃起的火焰附着在它身上,燃起不一样的焰色,并伴随有一缕缕挥之不去的青烟。这只流浪狗比较笨,它试图用嘴咬熄身上的火焰,它的滑稽做法像是在告诉我:看,智力上的巨大差异就是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同样没有送它最后一程。告别这只流浪狗,我拐上楼梯前往四楼。在启航超市门口,离得远远的我就注意到有多只流浪狗在超市里面游荡。具体有几只还不能确认,也不打算确认,一来超市里面杂物繁多,容易引起火灾;二来流浪狗的优势在于数量,我双拳难敌众口,不值得冒险。刚要后退离开,却感身后一阵凉意。我转动手中的容量瓶,透过折射在玻璃瓶上的光线,看到身后有一个黑影模样的东西。我无暇思考,凭着本能反应一个跳步上前,转身,看清楚是流浪狗的时候,顺手点燃的燃烧瓶已经朝它砸去了。不料,一气呵成的动作竟被流浪狗躲开了。我目瞪口呆,看到面前这只流浪狗的黑色毛发,我又把嘴合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种拟人态的流浪狗之前碰到过一次,而所谓的“拟人”单指毛发方面与人类的头发极其相似,当然,黑色毛发对于流浪狗来说是一种常见色,不该觉得诡异,但要是配合毛发的长度以及顺滑程度和质感,就会心生寒意,顿感鬼魅万分。再试探一次吧,我还真不信它的智力能有质的飞跃,或许方才它是本能地躲开而已。我点燃又一瓶燃烧瓶,这次故意做出抛物的动作,却在燃烧瓶快脱离我手掌时重新捉回手中。流浪狗上当了,以为我真要将瓶子抛过去,竟提前做出躲避。眼瞧着它就要直冲我来,我眼疾手快,朝准它的脑袋将燃烧瓶恶狠狠地砸过去。这样的距离,它是躲不掉了。为免被咬到,我往左边疾走几个大步,避开它的行进轨迹。在这简短的时间里,我又抽出一瓶燃烧瓶,在站稳的瞬间,对着它的脑袋再次狠砸,溅飞的酒精借着它身上的火焰“呼”的一下猛然变成火光。我从未在运动方面有过惊人的表现,能走能跑已是我运动能力的最佳表现,我也不晓得刚才是怎么了,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连我自己都要惊叹,仿佛孙毅杰附体一样。流浪狗像撞在玻璃窗户上的蜜蜂一样对着一面墙壁胡乱地撞,时不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我浑身汗毛竖起,心情由战栗转为厌恶。最近几年我几乎没有对一件事情表现过如现在这般厌恶的情绪,该死,我真想拿根棍子敲死它。超市里的流浪狗被动静吸引出来,共有四只。在注意到它们的时候,我已经被包围,进退两难。逐个查看,它们的毛发都很正常,我的心便淡定许多。手里还有最后一瓶燃烧瓶,敌众我寡,情况对我不利,可一想到晓霞发作时的可怜样子,一股热血便油然而生。我不再彷徨,我了解自己,对于现在遇到的状况我脑海中一定设想过,我只需把答案找出来。:()重生之不成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