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懵,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玄冥。
玄冥没看她,只启唇道:“坐好了。”
她撇了撇嘴,低下头看着玄冥将他的手收回去,然后端端正正地交叉摆在身前。
她忽地发现他今日穿着的外袍与先前的不同,上面用月白线密密地纹着数只龙,衣袍微动时有如腾飞之状。
怪不得今日里她瞧着他与常日里不同,总觉得比在冥界时华贵许多,却又在威严之上添了几分和润之气。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摸,这龙衮的料子极为光滑舒服,她记起来这就是当日挂在玄冥寝殿的袍子。在今日这般场合穿着,的确合适。
果然人靠衣装啊,她默默地慨叹道。
正欲上手去摸那栩栩如生的龙时,他却冷不丁地伸出了右掌按着她的手。
她一愣,抬头看他,他仍是正襟危坐着。
她讪讪地想将手收回来,却仍是被按住,只听他道:
“乖一些。”
语毕,他松开了手。
她怔了一好会儿才将手收回来,心里头浮上来些古怪的情绪。
等众人落了座,佛会正式开启却还有好长时间,她等着等着就有些困,渐渐地垂了头有瞌睡之意。
正要栽了脑袋睡过去时,耳边突然想起乐缨的话。他同她说万万不可以在灵山佛会上打瞌睡,轻则下了会后被亲友尊长痛骂一顿,重则就被在场的某些个史官口诛笔伐,说某某族的后人竟是如此如此不讲规矩,世风日下,实叫人痛心疾首。
他还向她解释了一番,这灵山佛会的会场分为两处,一处是宝刹的大殿内,一处是大殿外。
大殿虽宽广,但此中立了诸佛陀,故而能入殿者不过五千余人,而来灵山听会者数以万计,这余下的人便只能在殿外听讲了。这并不妨碍听讲,殿内的诸般谈话殿外人都能听到,只是不能与佛陀对论。但能与佛陀对论者,都是六界中有资历有境界之人,到了这般境界的人自然也就被请至殿内了。
如若他们二人是在殿外,莫说打瞌睡,偷偷地嗑几个瓜子也没什么。但因着他们有尊者捎带,还是有幸入了殿内,但同时就须谨言慎行,不可有丝毫差池。
更险峻之事是,因着玄冥和蔺沧二位尊神皆是位于上首,孟元跟着他们,自然也坐在了上首,身后就是一众金象貌臻、玉容威烈的罗汉。
她晓得,自己在眼下是万万不能出错的。
她的身份虽低微,但既跟在了玄冥身边,自然而然就被认为是冥界的一个象征,她此时的所言所行便是冥界之人的所言所行
无论如何,她不能给冥界丢脸。
她狠下心来在自己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吃痛地清醒了过来。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见殿内众人均已入座,不由得期待起来,人也清醒了大半。
约半炷香的时间后,那宝莲座上的如来佛才笑着开了口道:“今值孟秋,我西宇灵山雷音宝刹广开佛会,请诸位各抒己见,我等共享此极乐之境,如何?”
台下众人皆起身合掌礼佛称谢,礼罢坐定,如来佛对众言道:“我观六界虽二十万年无战事,但众生善恶不一,我惮来日天下多杀多争,又入是非恶海,不知众位有何见解?”
此话一落,众人均窃窃私语起来。
入殿内者大多掌握当今六界局势,故而对天妖二界之争有所了解和猜测。但孟元是个毫不知情的,见着众人激烈探讨状,大了胆子问蔺沧道:“师父,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又要起战事了?”
蔺沧看了眼玄冥,斟酌片刻后道:“不过是今日众人所论之题罢了,没有什么实据的,要论的题很多,佛陀也不一定一一都解。你只管对哪个感兴趣,就听一听。”
她了悟地点了点头,随即就见座中升起一人来,挽着盘龙髻、穿着素罗袍,玉面朱唇,是一幅慈悯众生之相。
她看得有些呆,蔺沧向她解释道:“这是三十三观音之中的白衣观音。”
白衣观音手捧莲花,行近莲台前作了礼,高声道:“当日地藏菩萨尊者曾发愿,自誓尽度六道众生、拯救诸苦,又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观六界作恶者虽皆入地狱,但世间仍有逞恶行凶之徒,不知冥界尊者作何看耶?”
冥界尊者?这是提到他们了,孟元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彼时在孟婆处任职的时候,她是断断听不到这些说书一样的话的,到了玄阴宫去之后方才注意了一点自己的措辞,学了一点儿文雅的话来。
如今来了灵山,更觉这些个佛陀大士说话深奥,她须仔细将那观音的话拆解一番,才能懂得观音在说什么。
待她拆解完了,倒吸一口凉气后,担忧地望向玄冥。
这人的面色却还是淡淡的,端坐在那处气定神闲,仿佛这个论题很简单,只是在问他等会儿用哪种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