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万俟望方才发现,她一张脸惨白如纸,若不是胸口的微弱呼吸,几乎让人以为她死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复仇之中。
病躯孱弱至此,哪里来的力量斩杀乌石兰烈?
万俟望不知。
太医正银针刺入孟长盈百会穴,手指轻微捻转。
孟长盈拧眉,忽而喃喃低语,神态竟是从未有过的脆弱彷徨。
万俟望按住床榻,俯身凑近了些。
他听不清她的梦呓,却清楚看见一道晶莹的水痕滑下,隐没于发间。
万俟望按住床榻的手猛然收紧,心脏突突直跳,一丝尖锐疼痛闪电般劈进去,让他猝不及防下几乎色变。
无声缓了片刻,万俟望浑身绷紧的肌肉才稍稍放松。
可心头那丝异样却久久挥之不去,如鲠在喉。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孟长盈最真实的脆弱。
从来都不哭的人,那样铁石心肠的人,竟也会在梦中流泪吗?
她梦见了什么,是六年前的孟家,还是胡人入关之前的孟家?
万俟望伸出手,力道极轻地擦过那道泪痕,动作间微微拨动了垂落睫羽,露出眼下那粒淡色泪痣。
听闻生了泪痣的人命途坎坷,时运多舛,是要哭死的。
他少见孟长盈哭。
明明立场相对,可此时不知为何,竟也不愿见她受风雨飘零。
这样的人,为何就不能安稳居于深宫,做她的太后呢?
手指触感温软。
背后脚步声传来。
万俟望倏然收回手,背在身后。
月台正端着药走开,见万俟望不由得神色怪异道:“天色已晚,殿下怎还在这?”
万俟望脸上挂着忧色,:“自然是担忧娘娘,既然有你照料,那我便放心回去了,明日再开看完娘娘。”
说完,他便转过身,却正对上胡狗儿沉默望着他的眼神。
万俟望长眉微压,这人存在感太过稀薄,他方才竟忘了胡狗儿也在?
可那又如何?
万俟望嘴角微勾,对这胡狗儿挑眉,被在身后那只手拿到面前,指尖还带着些许濡湿。
那是孟长盈的泪痕。
胡狗儿的眼珠子霎时像是被粘在指尖上那一点湿痕上,移都移不开。
万俟望嘴角微勾,慢慢踱步离去。
刚走出内间,便瞧见一片狼藉的青玉案。
事发突然,青玉案上此时还一片狼籍。
铜香炉倾倒,香灰撒得到处都是。断裂的蓍草棍零散着,青玉案边角还沾着血渍。
尤其是那本孟长盈翻了不知多少年的卜筮书,正歪歪搭在玉案边缘,似乎即将落到地上。
万俟望摩挲了下指尖,那丁点湿润早已了无踪迹。
他走过去,俯身将香炉扶起。
又拿起那本卜筮书,在手上理了理,正要规整放到一旁时,一道喝声响起:“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