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内,周奎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同皇太子朱慈烺闲聊着。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心里犯着嘀咕,这位周国丈在此消磨时间,莫不是要等着太子请他共进晚膳不成?传言都说这位国丈吝啬的要命,没想到真是如此,连皇太子的饭都敢蹭。朱慈烺也有些诧异,平日里这位外祖父同自己的关系的确不错。但今天的行为着实有些反常,说话东拉西扯不着边际不说,还时不时的瞧上两眼外藩进贡的西洋钟,显得心事重重。朱慈烺刚想结束这无聊的对话,突然国丈府的管家周福急步走了进来。他向着皇太子行了行礼,由于过于匆忙,行礼倒显得是在例行公事,全无尊重可言。但太子和善,倒也并不在意。紧接着,周福朝周奎使了个眼色。周奎立刻了然,而后他起身向皇太子道别。随着周福快步出了太子寝宫。刚刚到四下无人之处,周福焦急的说道:“老爷,大事不好啦!那魏渊将府里的90多万两白银都拉走了!”周奎一听也不慌,魏渊此举倒是合了他的心意。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参上魏渊一本,就说他藐视皇亲,私掠财物。再加上东林党的策应,不怕搞不倒他。扳倒了魏渊,自己那些钱财自然能够物归原位。周福见主人一点也不着急,他倒是先急了。”老爷!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周奎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摇头晃脑的分析起来。“魏渊将银子拉走了更好,不出三日,我定能够从户部将这笔钱讨回来。”说罢他自信的昂起头,双下巴在夕阳的余晖下不住的颤抖着。“户部?”周福用看白痴的表情盯着周奎。“哎呀!不是的!老爷您不知道,魏渊没有把银子拉回户部。”“什么?不把银子拉到户部,难不成直接到兵部分了不成?”“也不是兵部。他要——”“要交到哪?总不能交到刑部充公吧。”看着自己的老爷一次次打岔,周福急迫的一口气说道:“那笔银子魏渊既没有拉到兵部也没有拉到刑部,而是直接拉到这里来了。”“这里?拉到东宫做什么?”“不是东宫,是皇宫!魏渊直接把银子拉到皇宫里去了,他要去面圣!”“什么?哎呀!”周奎只觉得一阵眩晕,几乎差点背过气去。这魏渊太毒了!实在是太歹毒了!皇帝要是知道他这位国丈有这么多钱却不肯为国捐款,那还不得龙颜大怒治他的罪不成。“哎呀,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老爷,为今之计只能央求太子爷了。”“央求太子?没用的,太子根本不敢在陛下面前替我求情的。”“不是让太子去求万岁爷,而是让他去命令魏渊一声,这不就行了吗?”“对对对!你说的对!快!随我去见太子爷。”当载满银子的车队经过东安门之时,那一车车的白银吸的守城官兵踮脚观望。由于有锦衣卫开道,一路之上也没人敢问,魏渊亲自带着手下,骑马压车驶入了皇城之中。眼看越走越靠近紫禁城,曹化淳也慌了起来,他隐约猜到魏渊口中的东家是谁了。“国公爷,咱们这不是回户部的路啊?”面对曹化淳的试探,魏渊点了点头。“此路公公您应该比我熟悉啊,咱们这是去面圣。”果然!曹化淳心里一凉。心想这魏渊真是敢干啊,这下国丈周奎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半年之前崇祯还想向皇亲国戚和朝臣们“借”些银子度过难关,当时他第一个询问的就是国丈周奎。可那时周奎一见面就哭穷,弄得崇祯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可现在要是魏渊把这90多万两真金白银堆到崇祯的面前,那皇帝肯定得气疯了不可。但是事已至此,魏渊他又劝不动,只得跟着继续走了。当队伍过了金水桥,马上就要到达东华门时。一辆华车从侧下里缓缓驶来,拦住了车队。开路的锦衣卫刚想上前去呵退,但一瞧马车上的宫灯立刻就退了下去。曹化淳眼尖,一下子就瞧出了端倪。他立刻小马小跑着来到马车前,撩衣服跪了下来。“老奴给太子爷请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随着曹化淳一起齐刷刷的跪了下来。五城兵马司的人一听是太子,本能的想看上两眼,可一瞧东厂和锦衣卫的都下跪了,他们也跟着跪了下来。骑马的魏渊立刻如同鹤立鸡群般扎眼。马车里面传出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不必多礼,晋国公何在?”曹化淳连忙起身,来到魏渊马前轻声道:“国公爷,太子有请。”太子找我做什么?魏渊虽然心又不愿,但还是下马随着曹化淳来到了马车前。没等他施礼,太子便叫他上轿议事。一上马车,魏渊便看到国丈周奎也在车上,而太子朱慈烺一身便装的看着他,魏渊一下子就明白了。简单的寒暄过后,太子朱慈烺直奔主题。,!“国丈,有什么话你就直接同晋国公讲吧。”周奎有些不甘心的朝着魏渊草草行了个礼。“晋国公,老夫之前多有得罪,还望你能放过老夫这一次。”魏渊明白,周奎抬出太子朱慈烺就是服软的意思了。可他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魏渊还需要拿他来立威呢。可如此一来,就等于是驳了太子朱慈烺的面子了。“国丈言重了,需要魏渊做什么你只管说便是。”当着太子的面,魏渊也不好做的太绝。见魏渊如此,周奎便转了转眼珠道:“还请晋国公不要将老夫的那90多万两白银拉入宫去。”魏渊想探探周奎的底牌,于是便也直接了当的问道:“那国丈您肯捐出多少两作为军饷呢?”周奎想了想,由于有太子坐镇,他心里踏实了不少。片刻之后周奎伸出了一根手指。“老夫愿意捐这么多?”魏渊看了看,反问道:“十万两?”周奎脸上堆笑着回答。“一万两。”魏渊“腾”的一下就火了,他强压着怒气。“不行,国丈当为满朝权贵的表率,怎么能就捐这么点呢?”周奎从魏渊的语气中听出了怨气,他连忙解释道。“晋国公别急啊,你如果肯答应我,老夫一定会为国公你亲自游说其他皇亲国戚。实在不行我就去求陛下,反正昨天一日你就征集军饷近300万两,还差我这点钱不成?再说了,有了那300多万两白银,前线的士兵们有吃有喝就行了,你又何必如此较真呢?”魏渊瞪着眼前的周奎,他又看了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太子朱慈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明会亡了。“国丈你以为我魏渊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吗?”“不然呢?国公爷,这马车里只有咱们三人,我可是太子爷的至亲。你就实话实说就行了,你想要什么尽管提,老夫做不到的还有太子爷这呢?只要你能让老夫渡过这一关,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魏渊又向太子朱慈烺问道。“太子殿下,你也是这个意思吗?”朱慈烺从小便熟读四书五经,通晓仁义礼信。他当然知道自己外祖父的行为有些无耻了。可这毕竟是他的亲人,朱慈烺抗不过周奎的苦苦哀求,这才同意出门替他说话。再说了,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会于心不忍的。“晋国公,本王知道国丈的要求有些过分了。但本王还是希望你能帮一帮他。毕竟本王从小就是他陪伴左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就是大明朝的残酷现实。一位皇亲国戚可以仗着血缘关系为所欲为,一位未来的皇帝可以因为一时心软而一错再错。魏渊正了正衣衫,恭敬的朝着太子朱慈烺行了行礼。“太子殿下,我魏渊出身行伍,部队缺饷是个什么样子我比谁都清楚。辽东战场的那些汉子们,锦州城里被满洲兵围困的将士们,他们浴血杀敌,舍生忘死,吃树皮喝马尿都不放弃我大明的一寸山河。我们作为为尊者,有什么资格躲在安全的京师里,想当然的以为能让他们能够吃饱就就已经是恩惠了,你们告诉我,我们有什么资格!”周奎没想到魏渊竟然如此义正言辞的批评起自己和太子来,他有些恼怒的回应道:“住嘴!魏渊你好大的胆子,皇太子面前竟敢如此放肆!你在指责谁你知道吗?他可是大明的储君,未来的天子!”魏渊已经不想再和无耻之徒纠缠下去了,他起身准备离去,听了周奎的话,魏渊回过头来说道:“等他成为天子的时候再来治我的罪吧。”说罢魏渊头也不回的走下了马车,曹化淳看魏渊的脸色不太好,便迎了上来。“国公爷,太子爷说什么了?”魏渊看了他一眼,冷冷的下令道:“传令前进,我要面圣!”抛下不知所措的曹化淳,魏渊翻身上马,领着队伍径直从停靠的马车两侧穿过。朱慈烺隔着马车车帘的缝隙向外看了看魏渊,紫禁城的宫灯下,将他的倒影映衬的无比高大。:()明末封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