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她也学会了不表现出来。
有些东西,只能靠自己悟的,旁人都教不得。
若说她怎么悟懂的,倒也有独特路径:
就在那些她没日没夜翻阅的奏章中,在那些相国一条条颁布下去的政策当中,都藏着谋划的痕迹;那些在大朝会上听似是废话连篇的大夫们的政论,也藏着几多派系的勾心斗角。
只要仔细去听,仔细去分辨,一桩接一桩的事情,连起来,串起来,都浮出一个“术”字。
燕过留痕,只要存在,就会在字里行间表现出来。
那些人无论打着多么正统忠诚的幌子,可利益的落点在谁身上,不会说谎。
这些东西,没人会教。不过,对于天赋异禀的君王,看多了,见惯了,也就能悟懂了。
“王上,叫宫人侍奉您歇息吧。”闻喜的声音充满慈厚。“您面上的血还没擦。”
“好。”刘枢随便指了两个侍女,她们上前来。
君王站起来,一拂袖,其他人静悄悄的退散。
殿中又响起了咳嗽声。
第045章高蝉
高蝉
冬日的晌午仍旧是寒冷的,阳光没精打采的照在殿宇屋顶的白雪上,显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泽。
膏粱殿里正熏着浓烈的月麟香,甜腻的香料味充盈整个宫殿。
这座属于汉国王后的寝殿里布置相当奢华,织锦的帷帐金丝灿灿,玲珑的灯台珠光宝气,一切都与宣室殿那边朴拙又庄严的格调截然不同。
年轻的王后刚沐浴过,粉嫩的脸上泛着水汽,此时她正斜靠在软榻上,吃着一碗甜羹。她的对面正坐着她的兄长,当朝国舅高封。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不打紧的闲话。
作为汉国第一权臣高傒的女儿,同时也是汉国的王后,高蝉恐怕是这个国度里除了汉王枢以外最尊贵的女人了,可是她的脸上却时常挂着忧愁。
“又到太卜测算的吉日了,也不知王上今日会不会来。”高婵想到这里,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很是烦闷,她放下手中的甜羹。
坐在对面的高封嗤笑道:“吉日又有什么用,这么多年,那毛孩子又何曾来过一次?”
这称呼叫高婵皱眉,“那是王上,兄长岂可随意称呼?”
他们所说的“吉日”,是太卜令为汉王与王后测算出来每个月最适宜合房同居的日子。
太卜令会根据汉王与王后的生辰八字,结合五行八卦的规律,谨慎对照星象,计算同房吉日,在每月的月初确定下来这些日子,送给宣室殿和膏粱殿报备。
由于选定吉日的要求非常苛刻,所以每个月也并没有多少天,多则三天,少则一天也没有。
按照王庭术士们的观念,在这些吉日里合房,有很大概率能够孕育出优质的王嗣。
这种说法也不知真假,因为汉国史上有许多王子王女们并不是在这些吉日里被孕育的。
但无论怎么说,按照宗法的规定,若无特殊情况,每当吉日的时候,王上与王后便有义务完成合房礼仪。
可是这七年来,刘枢从未遵照过这一规定。
性情古怪的汉王总是有数不胜数的“特殊情况”来推掉这些吉日。
例如,她会在吉日当天外出郊猎然后夜不归宿;她会在练剑时扭伤胳膊以致于连续几日表现的无法动弹;她会在临近吉日那两天莫名其妙的“偶染风寒”,卧床不起;她会故意吃些汤药弄乱自己的月经周期,导致太卜令都难以准确推算出适宜的合房吉日……
而一旦到了冬季,所有的吉日几乎都会被取消,只因汉王的沉疾咳嗽总是不断,夜间还有气喘,所以刘枢理所应当的拒绝与王后进行合房礼。
想到这些,高蝉脸上的忧愁又添了一分,但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高封道:“呦!你倒还挺维护她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高封平日纨绔惯了,向来不怎么注重礼节,哪怕与贵为王后的妹妹讲话也是无所顾忌。
他摆出一副卑琐的表情,似笑非笑道:“她或许就是不行!生育那方面……”
高蝉争辩道:“休要胡言,王上平时身体很好的!”
她道:“我曾见她与郎将们练习箭术,她能于快马之上百步穿杨,毫不费力,还能挥剑技击,以一敌三,她还精于矛戈之术。”
她翻了翻眼皮,回嘴道:“这些技艺兄长都不曾熟悉吧。”
高封脸上挂不住,急道:“这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