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十月十五下元节,刘瑞英带着给苗太后绣的一面百鸟朝凤的小屏风跟自己亲手做的药膳出现在了安庆殿苗太后面前。按理说刘氏不过是区区东宫良媛,没有资格自由出入苗太后的安庆殿,她毕竟是苗太后指婚给太子的所谓自己人。苗太后虽未曾明确刘氏就是自己的心腹,然而她也算暗许了刘氏把自己当安庆殿的人这一点。苗太后瞧着面前这一小架屏风,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目光慈和的瞧着刘氏:“你这孩子就是孝顺,哀家以为你厨艺好,没想到女红也不错。”面对苗太后的夸奖刘氏羞涩谦然道:“太后娘娘不嫌妾粗手笨脚罢了,妾这点儿本事在娘娘面前根本就不够看。妾在学女红的时候常听祖母提起娘娘的女红多巧夺天工,娘娘绣的梅兰竹菊不光栩栩如生,而且还是双面绣。妾一直未能学会双面刺绣。”苗太后微微笑道:“只要你肯下苦工,假以时日必能领悟双面绣的要领。你如今已在东宫侍奉太子,你的职责是侍奉好储君,为皇室开枝散叶。你的女红跟厨艺足以让你把太子侍奉好了。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然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还是要多下些功夫。”“妾谨记娘娘的教诲。”刘氏此刻表现的异常谦逊,她点灯熬油把手指累粗了一圈绣这面屏风,她为的不就是能得到苗太后的提点嘛。苗太后戳了口茶,这才继续对刘氏加以提点:“哀家知道你娘家表弟不争气,不光连累了自己的老子,更连累太子爷被某些人弹劾。短时间内你啊最好别朝太子跟前凑,这阵子你也好多琢磨琢磨来日东山再起后如何把太子的心给抓住。顶多个把月你爹爹就要从北国回来了,于情于理那会儿太子都会召幸你。若那时你让太子耳目一新,眼前一亮,你的宠爱才能持久。”苗太后对刘氏虚心聆听的态度很满意,一满意她就又多说了几句:“嫁入皇家的女子跟普通人家终究不同的,你只有不断的成长,懂得动脑筋花心思方才能让自己不被踢出局。靠家世,靠父兄对朝廷的作用终究是锦上添花,唯独靠自己才能长长久久。不要把比你得宠的女人光视为仇敌对手,而要把对方视为你的榜样,从她们身上取长补短,又或者是扬长避短。”“妾多谢太后娘娘提点,妾自会铭记娘娘教诲,修身养性,不给娘娘丢脸。”刘氏朝苗太后深深一拜,郑重叩首。苗太后对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年轻女子微微叹息,自嘲道:“哀家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毕竟哀家早年就不曾得宠过,不过是侥幸被先皇为数不多的宠幸后生下子嗣。”桂枝忙从旁奉承:“太后娘娘您是大富大贵之人,古往今来大富大贵之人都要经历一些坎坷和辛苦的,正因如此上天给了您诞育天子的机会,同时拿走了先皇您的宠爱。当年先皇最宠爱的郑皇后,乔贵妃,王贵妃虽风光过,然到头来都早早变成了一堆枯骨。”桂枝不愧是苗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宫女,她的一番奉承直接挠在了苗太后的痒痒上,把苗太后哄的眉开眼笑,整张脸笑的就跟一朵皱巴巴的残菊似得。时间一晃,王桂已经缠绵病榻快一个月了,身体状况时好时坏的,太医更是不敢离开丞相府。另外王家还花重金聘请了几位在民间颇有名望的民间大夫,若不是闻名江南的梅老大夫是太子的人,他老人家肯定也在丞相府花重金聘请的人选之内。虽然王丞相在百姓们那口碑不怎地,但王家出高价聘请民间有威望的大夫,某些没骨头,见利忘义的名医还是会在财帛的驱使下尽心尽力的为王丞相问诊,恨不得自己一剂药方就能让老丞相病去如抽丝。哪怕缠绵病榻了,王桂仍旧有焚香的爱好,过去他常亲自焚香,甚至他还会自己调香,配香,制作香席,相佩等。如今他每天都得跟被褥作伴了,许多事也都做不了。睡前,小厮把平日里丞相大人最爱用的安神香焚上,须臾之间若有若无,甜中略带些清苦的香气便在室内缓缓流转开来。王桂就着次子的手用下了今日里最后一碗汤药,然后由几个孙辈扶着安稳的躺下。旋即,重重帐幔被缓缓放下,那若有思维的香顺着帐幔的缝隙渗到帐中,不知不觉王桂便半着袅袅香烟缓缓睡去。睡着睡着,王桂发现自己的帐外站了个人,他猛的睁开眼睛,眼前不是不见五指的黑暗,而是灯火通明。明亮的烛火下王桂看到了一张久违的面孔。但见一个身材魁伟,身披甲胄,长眉入鬓,风采卓然的中年男子站在明明灯火间。男子的手里拎着一条长枪,长枪上刻了一个醒目的木字。“圭之兄,不,应该是王相公,好久不见呢,可还记得在下否?”男子面带笑意的瞧着王桂,一双深邃如潭的眼眸里蕴含着让人无从琢磨的情绪。圭之是王桂的字,多少年没人这样当面称呼他了,大概是从他登临相位开始吧。他早已习惯了被人称王相公,相爷,就连皇帝也很久不称呼他的字,而是王爱卿,或者王丞相。,!皇帝多久没有叫过他的字了,王桂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其实皇帝对自己已经不满很久了,可惜自己意识到的时候似乎已经迟了。此刻,王桂已然把站在烛火里这个高大伟岸的男子认了出来,同时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开始变得很轻很轻。“腾飞兄,好久不见啊。”王桂不光认出了面前男子,同时还清楚的叫出了对方的字——腾飞。腾飞乃是木鹏举木大帅的字。“腾飞兄是来杀老夫的吗?”既然已经认出了面前人正是六年前被自己精心罗织罪名冤杀的抗蛮英雄木鹏举,王桂便已经料定了自己的结局和归宿。木鹏举继续站在明亮烛火里,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坐在床榻上不敢跟自己对视,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的王桂,他语气不疾不徐道:“我只是不明白啊圭之兄曾经也曾饱读圣贤书,受朝廷恩惠,为何你偏偏要帮着北国人杀我木鹏举呢?”面对木鹏举的疑问王桂无奈苦笑:“腾飞兄啊腾飞兄,你真的以为想要杀你的人只有我王桂跟北蛮吗?其实真正想要杀你,想要你命的恰恰不是你的敌人,更不是跟你政见不合的老夫等人,而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喘了口气王桂继续说:“是你腾飞兄不懂功高震主,鸟尽弓藏。你佣兵数十万已然让皇帝不安,可你偏偏介入到储君拥立,你更是高呼迎回二圣。你以为你是在效忠朝廷,为国为天下,可坐在龙椅上的人感受不到你的忠诚,能感受到的只有威胁。太祖爷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而你木鹏举便是睡在皇帝卧榻之侧的强者,即便没有我王桂,还有旁人会变成皇帝手里杀你的那把屠刀。”“一派胡言,明明是你等奸佞小人不停在天子面前混淆视听,颠倒黑白,从而才引起天子对我等浴血沙场的武将们的猜忌跟怀疑。王桂,你我之间恩怨清楚,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我木某人手里这把长枪刺的是有骨气,不惧生死的敌人,不是你等蝇营狗苟的窝囊废。”木鹏举所吐出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就在王桂想要为自己继续辩解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道炫目的光亮闪过,眨眼之间凛然一身的木大帅早已消失不见。:()妾若安好那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