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清风教的会感激南康王,但深信清风教的会痛恨南康王,看似这是个荣誉,其实在乱世刚刚结束的时候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如此一来就给了韩清很多操作空间,以后不管南康王出了什么事,他都能赖到清风教余孽上面。
看起来还不错吧?似乎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是个很成熟的计划。
但只有韩清他自己知道,这计划有许多疏漏,几乎处处他都在赌,时间不等人,周椋不可靠,南康王也并非是他心中完美的傀儡,他从未想过要这么着急,可有人把他逼到了这种程度上。
他再也无法游刃有余,甚至还使出了散播瘟疫这种办法,他想要操控天下,却不想走到这个地步。
用一种不太恰当的比喻,韩清他算是个艺术家,他有自己的规矩和行为模式,是否正当和完美,他都有独立的一套审美系统,在他看来,利用鲜卑人破坏镇北军的名声,这是正当的,是绝妙的,但利用瘟疫让黄言炅出兵,这是下下策,是不得已而为之。……都是坑害人命,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比较的。
外人看来没区别,在韩清看来区别可大了去了,而他越是做类似的事,他心里就越烦躁,这种天平慢慢往一边倾斜的感觉让他焦灼起来,仿佛他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韩清也想过要不要收手,只要他打算收手,他可以让镇北王等人再也找不到他,然而真的要做出这种决定以后,他又不甘心。
这辈子他见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那么多的贵族变平民、平民变奴隶,连皇帝都能闻风丧胆地逃窜,这礼崩乐坏的世界让他觉得匪夷所思,又让他跃跃欲试。
书上的世界与他生活的世界差距庞大,读再多的经也救不了一条命,但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那些高位者放过蝼蚁一般的百姓。
百姓在高位者眼中是蝼蚁,而高位者在韩清眼中也是蝼蚁,他喜欢这种操纵别人的乐趣,喜欢看着在自己的操纵下,一点点变化的局势,就像玩一场游戏,花上十几年、几十年,为天下人重新带来一个书上的世界。
物与我皆无尽也这句话,韩清深感认同,但他参悟出来的可不是豁达的心态,而是天地万物和人,全都一茬又一茬,烧了没关系、杀了也没关系,反正以后慢慢都还能再长起来。……
他打算用自己的一生来完成这场造神一般的游戏,但现在他被打断了,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再也收不回来,他引以为傲的本事也不如过去那般管用,最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计划之后,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付出了太多,他本人已经彻底融入了进来,割裂之后,要他回归普通人的人生,他做不到。所以他来了。
这最后一次的尝试,他亲自过来了,以前他都是躲起来,从不现身,但这回他来到了庐江,天川山下,从义阳到金陵的必经之路上,他走过每一处可能有疏漏的地方,确认每个留在这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送死,接下来就只有一件事了,等。
等到镇北王经过,然后亲眼看着他,把命留在这。
韩清这回是真下血本了,儿子送出去了,清风教的资产也被他用了,连这些上好的洗脑人员,都被他尽数派出去了,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差错并非出在他身上,也没出在不靠谱的周椋身上,他的计划完成得相当顺利,然而——有这么一个他从来都没正眼看过的人,横插一脚,将后面的事毁了个彻底。
那就是小皇帝。
小皇帝担心自己的小命,于是给萧融送了一封信,不过这事归根究底,也不是小皇帝的责任,是萧融当初想把小皇帝变成自己的钉子,于是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把萧融想了起来。
但萧融也是无心插柳啊,谁知道后面的事情会这么发展呢。
小皇帝无人可用,于是只能派一个瘦弱的太监送信,恰好因为这个太监看着很弱,对他的盘查没那么严格,所以两天他就到陈留了。而周椋选的那个人派出来的是亲信与家丁,一行人伪装探亲,由于长得很壮,走哪都被拦下来。……
小皇帝的信送到,镇北军立刻反应,屈云灭又是个抓住机会就不放的,于是,他迅速出动了。
问题就是他出动这天,韩清本人刚刚到庐江,他还在检查各处布置得如何了,身边的探子就告诉他,镇北王带兵过了义阳。
那一刻韩清人都懵了,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为什么镇北王会来得这么快,难不成他还真能未卜先知吗?
然而再懵也没用,大军已经来了,若是在这里无法困住他们,那韩清最后一个翻盘的机会也没有了。
过了庐江便是历阳,打完历阳就能包围金陵,金陵被孙善奴等人弄得千疮百孔,同时他们的计划是让孙将军开城门迎接大军,只是在他们的计划里,孙将军迎进来的是南康王,而不是借口当中的镇北王。
不敢想象等孙将军真的接到了镇北王,会露出多么欣喜的表情。…………
给人做嫁衣也没有这么做的,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问题,韩清是真的恼火了,他立刻上马,安排所有人就位,韩清头一回对这些人爆发情绪,立刻就把这群人都吓傻了,他们条件反射地照做,四散在山林当中。
须臾之后,整个天川山便安静了下来,任谁也看不到,这里藏了一千多人。
天川山在义阳和庐江之间,难以界定这个地方到底属于哪边,这附近是一整片的巨大山脉,天川山只是其中一座山峰,但它也是这片山脉当中最诡异、最令人却步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