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子由啊,你想过没有,以子瞻这性子,只怕很快就会闯祸的,你的才能如何藏得住?”
“至于你口中的藏拙,不过是才能或早或晚显露而已。”
苏辙微微一愣。
从前他觉得苏轼在学策论时总是容易钻牛角尖,如此看来,他又何尝不是?一意孤行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欧阳修见他面色如此,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自顾自喝茶,并未言。
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极聪慧的,给他些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果不其然,没多久苏辙就沉吟道:“您说的极有道理。”
他想,这么些年藏拙大概还有个原因是担心苏轼备受打击。
他比苏轼要小上三岁,却处处压苏轼一头,纵然苏轼不会介意,但偶尔也会有失落吧?
欧阳修看着他:“子由,方才你可是见到我那块砚屏石呢?”
苏辙是连连夸赞。
欧阳修笑道:“其实除了这块砚屏石,我还有一块,一直私藏着没有拿出来罢了。”
“说起这块砚屏石,我得来并不容易,一早就听说虢山有这样一块砚石,
()几次派人去找寻(),卖家都狮子大开口▲()▲[(),直说想要得到这块砚石的人是数不胜数。”
“后来几经波折,我这才买下这块砚屏石。”
说到这里,他是自嘲一笑:“可有一年我机缘巧合去虢山一趟,发现这等砚屏石虽不说随处可见,却也不是千金难求,我私藏的那块砚屏石才花了六十贯而已,只有我书房那块砚屏石的十分之一,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苏辙点了点头:“想必是您书房那块‘月石砚屏’名声在外吧。”
他隐约猜到了欧阳修话中的意思。
一块砚石尚是如此,更别说一个人,名头越响,在朝中,乃至在汴京的话语权就越重,旁人越是敬重他,别说有朝一日想救苏轼简单许多,甚至有些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想要对苏轼下手时也会掂量几分。
这就是所谓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是点到为止即可,不用说的太明白。
欧阳修笑道:“如今我也算得上你的恩师,我的话你总该听上几句的,今年会试,我只望你莫要藏拙,全力以赴。”
“至于你想的韬光养晦,不引人注意,若来日子瞻真遇事,不是还有我在吗?我若能帮,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苏辙自知道这话有千斤万斤重,连忙道:“多谢欧阳大人。”
欧阳修原还要再叮嘱他几句,谁知就有仆从前来相请,说是有宾客来访。
欧阳修这才起身离开,他没走几步,身后的仆从不解道:“……这些年大人的门生不计其数,小的甚少见大人这般偏爱过谁。”
欧阳修淡笑道:“不过是见这孩子格外懂事聪明罢了。”
“他们兄弟两人感情极深,我想,若有朝一日子瞻知晓他弟弟一直为他藏拙,怕是心里也会难受的,况且,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苏辙却是听君一席话受益良多。
回去之后他便是愈发奋发苦读起来。
到了桃花杏花开时,就到了会试这一日。
会试总共三场,每场三天,天公作美,到了二月初九会试这一天,春雨终于停歇。
从前乡试时,苏家上下几乎全员出动送苏辙与苏轼前去赶考,可如今身在汴京,却唯有苏洵一人。
苏洵几次会试落榜,陪着两个儿l子行至贡院门口,纵然千言万语,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一是羞于开口。
二是担心不已。
就连一向颇为自负的苏轼听到这次会试的举子中是高手如云,也不敢像从前那般大放厥词,直道:“爹,您别担心,我与八郎定会全力以赴。”
苏洵微微颔首,眼神落于苏辙面上。
苏辙却有几分从前苏轼身上的影子,笑道:“爹,您等着好消息就是。”
随着一声铜锣声响起,他们兄弟二人就步入人群之中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