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那可行性呢?当前情况下推行改革,你怎么看?”
皎皎道:“尚未积重难返,容易推行,占天时。”
皇帝道:“不利的方面呢?”
皎皎道:“尚未积重难返,决心不够,不占天时。”
皇帝笑了笑,又道:“接着说。”
皎皎道:“得国极正,没有宗室问题,中央集权空前强大,有一位愿意抛下一切的宰相,占人和。但并不能扶植起足够强大的新利益集团,容易遭到反扑,即便有,也可能会开启另一种方式的剥削,不占人和。”
皇帝道:“那利弊呢?”
皎皎道:“如果是对这个国家,那么可以抑制兼并、充盈国库、延长王朝寿命,弊端暂时还想不到,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容易满足于此,不再发展生产力,错过量变还好,若是错过质变的发展期,后果可能会比较严重。不过就算不变法,也一样有可能会固步自封。”
皇帝道:“国家如此,那个人呢?”
皎皎道:“如果是对于皇帝个人,那么有利有弊吧。王朝尚在上升期,放任兼并万事不管,依然可以做一个史书中的‘太平圣主’,至于死后,‘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反正自己能得一个好名声就行了。不过如果改革成功,且没有被反扑,那么您就会成为真真正正的一代圣主,千秋万载都会称颂您的恩德。如果失败,纵然不会像某朝皇帝那样易溶于水,但不能说全然没有非自然死亡的可能性,至于名声这东西,估计就别想要了。但成王败寇自古而然,汉景帝倘若没有削藩成功,史书中会怎么记载,您应该想得到吧?”
皇帝道:“你希望朕怎么选?”
皎皎道:“《老子》有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君王的职责便是去做对的事情,而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毕竟事关生死毁誉,您自己的心意最重要。若是不支持,那便立即停下。若是支持,那便不要动摇。您要去做的,是比汉景帝削藩更伟大的事业。若是摇摆不定,穆相自然不介意和晁错一个结局,但他肯定希望在死之前,能够看到结果。”
皇帝道:“你对他,似乎很是推崇。”
皎皎道:“是啊,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他确实是我崇敬的人。历代改革者,有几个能有好下场?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做得如此决绝吧。当初听众人谈论他无儿无女、无妻无妾,我想也许他为的就是一个孤身赴死、了无牵挂。”
皇帝沉默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行了,让朕想一想,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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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第75章合婚庚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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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站起身来,见皇帝翻弄起了案上的奏疏,于是行了一个揖礼,便退了出去。伤口没有那么疼了,但身上依旧没有力气,所以走得不是很稳。待出了无忧殿,却见一人在阶上等候。是那日送她画像的姐姐,旁边则是一架肩舆和抬舆的仆役。
“何姑娘,走吧。”
“去哪里?”
“东宫。殿下命小人接您回去。”
“那日——”皎皎忽然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了,本来就是东宫之人也好,见面之后调到东宫也罢,谈话是真也好,是编来试探自己的也罢,终归是身不由己,于是道,“我想回我自己的住所,我师兄还在等我呢。”
“恐怕不行。那里,那里早就被围起来了。”
“为什么?”
“小人不知。”
“那我师兄呢?”
那人没有再说话。皎皎避开了来拦她的仆役,径自向前跑去。
是因为大师兄吗?可兄长不是来了吗?还是说来的是子渊?可不管是谁,把他带走的时候,肯定会把现场恢复原样,把匕首也一起带走啊。而且两把匕首明明刻字不一样,怎么会错认成是他的呢?而且我的伤口,不对,是太子,是太子把“坏水”拿了出来。这样拙劣的嫁祸——
皎皎忽觉心上一阵刺痛,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躺在了熟悉的地方,伤口疼得厉害,胃里也是一阵绞痛。
“何姑娘,你终于醒了!”
皎皎想要说话,却根本说不出来,只能任由自己被人服侍着洗漱、喂饭、吃药,之后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伤口不大疼了,可身上却甚是沉重,就连呼吸都比往常吃力,挣扎了许久,只喊出了一声“姐姐”。
“何姑娘,”宫人放下手中正在拧着的帕子,“你不要乱动。你昏迷了三天才醒,要好好休息才是。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师兄。你放心,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