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心开始挪地方咯。”花小六起身,朝欲过来扶她的白桃摆了摆手,提着徐徐曳地的裙裾,轻步迈出屋子。
行至庭院中间,她停步往回望,目光穿过轩窗上被风拂动的轻薄罗纱,落在自顾对信沉思的人身上。
她看见明媚娇柔的花长出一身坚硬铠甲。
然而,这几日的定远侯府,一如往常。
后院的小沙场里,每日清晨准时传来长生学武的声音,每日夕阳坠落时,昭阳郡主总会一手执扇躺在小花园的藤椅上翻手里的话本子。
就连那只玉狮子都又胖一圈,没有谁因为宣珩允不在京中而不同往日。
那封被送来的信,也像从未存在过。
若不是这日晚膳时,花小六在膳厅迟迟未等到楚明玥来用膳,她就当真以为昭阳郡主不关心边关战事了。
花小六抱怀靠在膳厅的一棵朱漆柱子上,歪头盯着半夏和丹秋二人,二人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昭阳莫不是以为留你二人在府,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不被我发现?”
丹秋缓点头,头点一半忽然止住,一顿猛摇头。
“罢了,你二人不说,我也猜得出。”花小六望着门外的漫天红霞悠悠长叹,“她是悄悄出京去西北了吧。”
“不是不是。”丹秋连忙摆手,“郡主不告诉六小姐,是不想六小姐跟着出府,山路难走,郡主恐六小姐累坏身子。”
山路。花小六转睫稍一思索,瞬时露出一脸莫名诡异的笑容,兴奋问道:“她是去护国寺祈福了?!”
不怪她反应反常,和楚明玥交好的昔年友人皆知,她非信佛求神之人。
昭阳郡主从不把命运交给那些虚无不知真假的坐庙金身。
可她方才听到了什么?哈,她瞒着自己离府,竟去了护国寺上香祈福,难怪要悄悄的,这是怕她打趣呢。
昭阳郡主自是不能丢了面子。
“布菜,不等她。”花小六往偌大的圆桌前一坐,拖长音调半唱:“昭阳既是诚心祈福,不得吃了斋饭再回。”
说罢,她又“咯咯”笑几声,也真有她的,这普天之下,怕是惟有昭阳郡主才会等到正午的太阳过了暑气,才堪堪出府入庙烧香。
旁人,那都是赶早起争头香呢。
护国寺是宗帝时期所建,并御笔亲书“护国寺”,只因当时的祯祥皇后喜拜佛诵经,甚至长住护国寺吃斋礼佛。
也是因此,护国寺的香火一度贵如金,非皇亲贵胄、达官显贵不得入主殿上香,布衣百姓只能把香插在主殿门前的玄石香炉里。
到了元启帝,宣珩允不拜神佛,彼时后宫真正的女主人荣嘉贵妃亦不信神佛,失去这个皇朝最高皇权的庇佑,跟风前往护国寺捐灯油的贵人日渐稀少,护国寺的主殿才终于向百姓敞开。
但楚明玥的马车抵达护国寺的时候,已是下午,寺庙里的香客已去大半。
护国寺主持圆真方丈带着两个小沙弥迎在寺庙门口,楚明玥被春儿扶着下马车。
她今日出府,只带了春儿一人,和府里赶车的贵生。
“阿弥陀佛,贫僧见过郡主。”
小沙弥跟着双手合十垂目颔首。
“多有叨扰,住持莫怪。”楚明玥欠身还礼。
她此次入寺,实则并未让人驱赶香客,唯一的叨扰,就是面前的圆真方丈坚持亲自相迎。
圆真方丈慈笑引路,迈过早已被踏平纹理的青石门槛,入目便是巍峨宏伟的主殿。
门下牌匾上苍劲有力的行楷正是宗帝笔迹,而殿门前的大香炉早已被撤掉。
到了主殿,楚明玥仰面四顾,殿内金身罗汉威风魁梧,满室红烛煌煌,空气中漂浮着的香灰若隐若现。
她仰瞻一圈,撤回目光,心底有几分不自在,都说求神拜佛需虔诚,像她这般真遇到事了才来跪佛,佛祖可会怪她?
且说拜佛,又该如何做?多捐香油钱,还是像有些人那般手持香柱跪在佛前低诉自己的心愿?